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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初生牛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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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厅中众人面面相觑。

    最终是沈昭出言打破了沉默,“若无异议,诸位便先回阁处理政务。”她顿了一下,复又说道,“诸位千总和把总留下,我仍有要事商议。”

    沈昭根本不曾给他们反驳余地,厅中亦有几位总旗因涉及自身利益,有心驳斥,却见千总、把总并无动静,顿时不知从何说起便也歇了心思。最终只得推推搡搡地离开议事厅。

    沈昭随即示意小吏上新茶,显见是有长谈之意。

    几人见此,目光不由得彼此身上巡视了一番,却始终无一人开口,唯恐成了众矢之的。

    他们随之将目光放在主动留人的沈昭身上。可对方却连眼风亦未扫给他们,只不急不缓地端起高几上的茶碗,轻轻磕了一下,在寂静无声的厅堂中格外清脆响亮。

    她微低着头,轻呷清茶,气定神闲地坐着,丝毫未有开口之意。

    总是有人先忍不住。

    良久之后,有人受不住静默率先开口,正是此前驳斥条例的把总。沈昭不禁微挑眉梢,她对此人颇有印象。

    姓刘名传仁,祖籍偏关,十余年前承袭把总之位。虽是不惑之年,为人处世却比古稀老人更悠闲自在,丝毫不似沙场拼杀之人。

    事实上,他的确未在沙场拼杀过——听闻上次鞑靼进犯,他与妻儿回家省亲,竟避过一劫。然上次两方交战数月有余,他这“避”的时间不仅巧,而且也太久了些。

    刘传仁说话半分不含糊,直指关键所在,简明扼要。

    “将军初掌偏关,欲整军民之风气,以成强军之风采,我自无异议。然事需因势而成,你来此未足一载,尚不知偏关之情势,却仓促下令。我仍是那句话,恐过犹不及。边墙、操练之事尚可,然巡检仍需谨慎行事。”

    他的语气虽无起伏,神色间却隐有倨傲之意,言词亦不甚恭谨——沈昭只一介不足双十年华的女流,实力威望皆低于在场众人,他们自有资格指点迷津,纠正谬误。

    沈昭见此态度,倒不恼怒,只将茶盏放下,手轻轻叩着官椅扶手,漫不经心地问,“刘把总言我尚不知事,不可掌册。不如细说何处不知事?如你所言巡检之事……”

    刘传仁神色如常。

    “将军终究经事尚浅,未知官场之事。巡检之事一向为定例,多年来从未出差错,而偏关军民更是依此赚取银钱,维持生计,此乃偏关之本,绝无更改之必要。”

    沈昭闻此不免失笑。

    “刘把总可曾阅览整改方案?”

    刘传仁一怔,继而摇头。

    沈昭便道:“你既不曾看过,又何必在此夸夸其谈?我只整改,又非取缔,怎会伤及民众之利益?此既为偏关之本,我自会好生经营,以免日后旁人视我为奸佞小人,恨我以权谋私。”

    刘传仁本欲言她既提出整改,便是破坏偏关规则,更不会使他们获利更多,只话至嘴边又噎了下去。及至沈昭说到最后……他深以为对方是指桑骂槐。

    在场众人亦因此言神色各异。

    沈昭则是正了正神色。

    “我来此地,原是谨奉君命替陛下分忧。我之年岁虽少于诸位,然圣贤之道却谙熟于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为臣本分。是以,守城之际不言政绩,却要尽己之所能,兴民生、除奸佞、斩陋习。”

    刘传仁被此番大义凛然之言扰得讷讷不知所言。

    倒是之前与他“眉目传情”千总嗤笑一声,微沉着声开口,“将军好一番奉旨忠君,忧国忧民之言。依你之见,岂非我等皆为奸佞?非但不事生产,摈弃民生,更承袭‘巡检’之陋习。”

    其言词之锋利,犹如刀刃。

    他们听得此言,不免朝沈昭看去。却见她亦是神色微变。沈昭对此确实颇感意外。她原以为以此人之心性,应是缄默不语。

    此人名为胡宗全,同是祖籍偏关,年岁相近,履历却强于刘传仁数倍。其在偏关算是沈昭之外资历最浅的千总,然亦是实力最为强悍的千总,手中掌军士九百余人。

    其原是承袭祖上总旗之位,此后屡立战功而成千总。若沈昭未来此,李端离任后,便是他升任守备。然时运不济……无怪其语出不逊。

    偏关军官之身世背景,沈昭皆已了然于心,然对此人却颇为关注,非是因其实力强悍,而是——

    她放缓了语气,一字一句地道:“胡千总为官多年,应深知谨言慎行之理。虽则诸位将士心如明镜,绝不会因构陷之言而蒙蔽双眼,却难免惹人误解。至于巡检虽非是陋习,然偏关陋习却积弊已久,如屯田制,如粮食贩卖之事——”

    她语气微顿,又将目光放在刘传仁身上,“刘把总以为我之言可在理?”

    刘传仁闻此此言,不免悚然而惊。他脸上神色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将军此言颇有谬误,屯田之制传承已久,固有供养之能,何来弊端?至于粮食贩卖……国朝从未有禁止贩卖粮食之说。”

    沈昭神色淡淡地看着他,眼眸里却透出两分寒意。

    “刘把总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屯田制虽传承已久,然私吞田地之事岂非弊端?强制墩堡守军耕种之事岂非违制?便是粮食贩卖……律法条文虽未明令禁止,然售予何人却有定律。我之言可有谬误?”

    她说到最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只那笑淬着寒意,让人渗得慌。

    刘传仁闻言愈发心虚,面上却强作镇静,连连讪笑,“将军此言在理,此言在理。”

    一旁的胡宗全见他如此战战兢兢、软弱可欺的模样,心中不免恼怒,面上只愈加沉静。

    沈昭却似极为满意他的态度,寒意收敛了两分,脸上又露出温和的笑容来,“那把总以为,如遇此等违制之人,该如何处置?”

    刘传仁微颤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扫向胡宗全,见对方面沉如水,又连忙将目光缩回去,颔首应承沈昭之言,“自是……自是按律法处置。”

    “此正是我之意。”

    沈昭微眯着眼,笑容更深。

    “今日留诸位于此,只为交代此事,现下事已了,便不扰诸位了。”

    几人此刻才明白,沈昭留他们在此,非为议事,不过是告诫一番罢了,或者不只是告诫……几人在离行前相互示意了一番,不免在心中暗道,此后这偏关恐是有得闹了。

    眼下这位才真是初生牛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