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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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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璎珞嫁人后,石榴便顶替了璎珞的位置,管着史家大姑娘的小院子,外头的婆子小厮瞧见她都要恭恭敬敬唤她一声:“石榴姑娘。”这日外头一个扫地的丫头来报:“石榴姑娘,外头有个小孩子寻大姑娘,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石榴如今也换了衣裳,过去浅紫的布衣也换成了浅粉色的春衫,看仔细了,袖口和鞋面都还是缎面的,那丫头说:“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看着像是个......”

    “是甚么?”

    那丫头顿一顿,“像是个、像是个乞丐。”

    石榴转过身子,高声呵斥一句:“一个小乞丐来寻大姑娘你也来报,你是疯了不成?”

    乌衣在里间做帐,听见石榴拔高的声音,朝外头看了一眼,青棠道:“外头在吵甚么。”

    乌衣能放下扫帚拿起算盘很大程度上是托了石榴的福,若是没有石榴,乌衣也许一样会出人头地,但不会如今日这般简单顺畅。石榴开始飘飘然,乌衣心里清楚得很,但她不会同霍青棠说,在她心里,自己与石榴是一伙儿的,而霍青棠是外人。

    外头争了几句,声音渐渐消了,青棠起身,自己拿了屏风上的披风,石榴掀帘子进来,“姑娘,你要出去啊,今日书院又不开课,你要去哪里?”

    石榴早已忘了做丫头的本分,她如今识字,还会打算盘,她自觉比起那些小门小户的小姐们也差不到哪里去,她觉得她如今的气派都是她该得的。

    青棠不说话,侧目看了石榴和乌衣一眼,乌衣始终微垂着眼,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是石榴,嘴巴抖了一下就闭上了。

    外头的孩子是忘言,春天来了,地上薄薄的水花,在外头站久一点,也是衣衫微湿,沾一身露珠子。青棠站出来,过了个年,忘言又长高不少,他手里杵着的那根棍子,也不如过去拿着那么滑稽了。青棠道:“怎么了,有事找我?”

    忘言几大步跨向前,“青棠姐姐,云娘姐姐她不好了,她......”

    “她病了?”

    忘言点头,“病了,病了有些日子,早先的时候她就发热下不来床,后头范姑娘出门子的那头,她又去码头吹了一天风,回来就大病了。”

    忘言拉青棠的衣摆,“青棠姐姐,你就跟我去看看吧,云娘姐姐说她得罪了你,你不愿再见她了......但她这回病得厉害,你去看她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珍珠巷还是那个珍珠巷,里头有很多孩子,有青棠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瞧见那几个小脑袋,忘言握着他的竹竿子,“哎,大宝小宝走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青棠笑,“你想念他们?”

    忘言低头叹气,“嗯,我怕他们遇见坏人,小宝又不会说话,我怕他饿着了。”

    豆腐脑出摊了,今日换了个男人,想必是那大婶的丈夫,青棠从荷包里拿出个小元宝来,“我请你还有你们这儿的所有孩子吃豆腐脑,甜的咸的随你们。”

    忘言抬头,“我们所有人?”

    青棠笑,“你们所有。喏,去吧。”

    云娘家就在珍珠巷巷子口,门是掩着的,青棠推开门就见一个妇人勾着头在洗衣裳,“云娘?”

    那妇人抬起头,青棠瞧见她,“大娘?”

    洗衣裳的就是卖豆腐脑的大娘,那妇人先是瞧了青棠一眼,随后笑道:“姑娘来了?”妇人起身,沾了皂角的手在旁边一盆清水里洗了洗,在自己衣摆处擦了擦,又招呼青棠坐,“姑娘来看云娘来了?”

    青棠点头,“她人呢?”

    那妇人叹气,“他爹这几日咳血,云娘这孩子孝顺,这听说寒山寺来了个神医,一大清早就自己拖着板车带着她爹往寒山寺去了......”那妇人道:“我也是看他们父女可怜,本来说想让我家男人拖她爹去的,结果云娘这孩子倔强,今天天不亮,她就一个人静悄悄去了。这头我过来,想帮点甚么,结果一看也没啥能帮上忙的,这不,就把他们的被子枕头给拆了洗洗,这太阳好,睡干净的对病人也好。”

    妇人叨叨的,青棠点头,“多谢大娘。”

    等那妇人烧一杯茶过来,才发现那姑娘已经走了,桌上留了一锭银子。

    青棠离开了珍珠巷就往巡抚衙门里头去,大宝下了大狱,小宝还在里头住着,也不知这孩子病治得怎么样了。青棠才一脚踏进后堂,就见一个青衣公子在里头站着,青棠喉间一动,已经有个孩子扑了过来,那孩子声气讷讷的,“姐......姐姐。”

    小宝肉乎乎的,一下扑在青棠腿上,往她身上爬,那青袍的男人转过身来,青棠盯着那人的脸,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南京城归来的闵梦余。

    闵梦余见了霍青棠,笑一笑,“怎么,霍姑娘见到是在下似乎很失望的样子?”

    青棠低头笑,她将腿边的小宝抱起来,“哎呀,最近吃了多少好东西,怎么又胖啦?”

    小宝吱吱笑,“不......不胖。”

    孩子已经会说话,但言语不连贯,零零碎碎的,比之过去已经大有长进。

    青棠抱了片刻,她手酸得很,又不好意思叫小宝下来,小宝正趴在她肩头上揪她头发玩。一双长臂伸过来,青棠手中一空,闵梦余一手托着孩子,“你抱不动他,他就是懒,喜欢别人抱,不要惯他。”

    男人青衣乌发,一手又托着一个孩子,青棠瞧他身影,“闵家哥哥,你要去哪里?”

    闵梦余转身,“你希望我在哪里?”

    时间都静止了,小宝也不动了,男人望着身旁的女子,她柳眼梅腮,只觉春心动。“郎似桐花,妾似桐花凤,往事迢迢徒入梦,酒意诗情与谁共。青棠,你要不要与我回青州,那处美景繁花,我们冬日去孤山看梅,夏日去蜀中看水,等到孩子大了,我们领他去钱塘观潮,潮起潮落,水击三千里,岂不快哉?”

    这是如诗般的美梦,那一时那一刻,闵梦余的眼珠子里有光,青棠抿着嘴,手指都绞在一起,男人浅笑,“青棠,你......”

    两只手还未握在一起,小宝就动了,孩子哇哇哭了起来,声音洪亮,“哥......哥哥......”

    霍青棠似从梦境中醒来,她站起身,“大宝怎么样了?”

    闵梦余将孩子放到地上,说:“那孩子吓怕了,关了三日,就嚷着要出来,我让范大人又多扣了他三日,差不多七日不到,那孩子就乖顺了,如今问他甚么,他都不带转弯的。”

    小宝胖胖的腿脚跑远了,闵梦余叹口气,“大宝说他爹在做一项大事业,这头本身是他乳母带着他们兄弟出来找人接头的,具体是甚么事情,她的乳母知道。但他们兄弟在苏州府码头与他那个乳母失散了,他说我们帮他寻回乳母,一切就都清楚了。”

    说罢,闵梦余又笑,“这孩子心眼不少,故事一套接着一套,这会儿怕是叫我们帮他寻人呢。”

    青棠也笑,“闵家哥哥,你要回青州做知府了?”

    男人低头看她,“如果你愿意随我回去的话。”

    树枝子都抽了芽,微风吹来,青棠摇头,“闵家哥哥,我怕是不能与你在一处的。”

    此事不论,男人转了话题:“听说你与关家合伙做生意了,你有甚么打算?”

    “何日何时,何处又会多一处坟头,或许是君山洞庭,或许是孤山梅林。”女孩子抬头,笑颜依旧,“闵家哥哥,你说是吗?”

    ......

    出了巡抚衙门,霍青棠一脚往外头走,一架青篷马车戛然止步,马蹄子撩起,青棠抬头,见一名年逾五十之人从马车上下来,马车台高,他也不用人扶,一脚就跨了下来。这人身姿挺阔昂扬,步子迈得极大,他站在应天巡抚衙门门口,说一声:“侍郎大人可在,漕运总兵官陈瑄给大人见礼来了。”

    霍青棠的身姿都僵硬了,她迈出去的脚步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地,直到另一位老者在她身旁询问:“小姐方才可是从这巡抚衙门里出来,敢问小姐,应天巡抚史纪冬史大人可在里头?”

    青棠的嘴皮子抖了抖,她几乎要扑到这老者怀里,“陈......陈荣。”

    陈荣是她陈府的管家,自她出生起,陈荣就是管家,陈七腿脚不便,陈荣给她做了许多小玩意,还给她弄了辆车,可以让人推着走动,陈荣说那是鲁班秘录里传下来的,说外头有得定做。陈七知道不是,那是陈荣自己给她做的,有一回她还听见老八和老九嘀咕,说陈七是个废物,长得又不好看,尽会连累旁人。

    陈七十三岁上跟着齐氏回了洛阳齐府,她在洛阳住了几年,这几年再也没见过陈荣,恍然隔世,她做霍青棠也有两个年头,这一叠起来,她竟有七年没有见过陈荣了。

    当然,还有陈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