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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演武夺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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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二章演武夺魁(一)</p>

    朝阳初升将红袖招那三层木楼的影子拖出去很远,与旁边一棵大树的影子重合在一起之后,站在高处看起来,那影子就好像是一个单臂擎天的巨人似的。</p>

    或许只有在清晨和黄昏的时候,帝都长安才会多几分温柔少几分肃杀。</p>

    红袖招想要在长安城重新开门,所需要的手续繁琐而复杂。所以一大早管家屠五就带着人备好礼物去了长安府衙门,就算官府的人不刁难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把所有手续都办完了的。</p>

    一夜没睡的息画眉站在后窗,看着后院的风景和风景里的人。就在她有些怔怔出神的时候,几个身穿官服的兵部官差走进了红袖招的大门。正在整理正堂的仆从连忙上前,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几个人竟然是来寻方解的。</p>

    仆从招呼那几个官差坐下,然后奉上了热茶,连忙上了三楼去向夏大娘禀报,息画眉微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是官面上的人来寻,也不会有什么事,你去把方解找来吧,顺便把骆爷也叫来,我有事和他商议。”</p>

    仆从应了一声,下楼直奔后院。方解和骆爷听了之后一同往回走,出于礼貌,方解先是上了三楼向息画眉告辞。</p>

    息画眉淡淡的看了一眼方解绑着半截枯枝的断臂,从桌子上拿起一包之前找出来的伤药递给他道:“有时候太过偏执不是好事。”</p>

    方解道了谢,笑了笑道:“现在这个时候,难免心里不踏实。”</p>

    息画眉没再提练刀的事,想了想声音温和的说道:“帝都不是樊固小城,这里的人也不比樊固的乡亲。尤其是官面上的人,见了之后能多低头不要多抬头。能点头,哪怕为难也尽力不要摇头。”</p>

    方解心里一暖,微微弯腰施礼告辞。</p>

    息画眉也没再交待什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少年下楼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老瘸子似乎看出些什么,轻声问了一句:“不妥?”</p>

    息画眉微微摇头,心里想着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些。</p>

    方解到了一楼大堂的时候,那几个兵部的官差看到他这个狼狈样子倒是都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尤其是挂在脖子上的断臂,看着着实有些凄惨。为首的官差看了方解一眼,只说了一句随我到兵部议事然后扭头就走了出去。</p>

    方解谦卑点头,对这些小小官差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要知道在帝都这个地方,或许随随便便一个没实权的小吏都能断了他的前程。比如兵部的那些六七品的主事,若是不肯在他参加演武院的申核上盖章的话就足够恶心了。</p>

    对于这样淡漠冷傲的态度,方解只能笑着摇了摇头。</p>

    帝都官员和地方官员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更能装。一个七品官员,放在地方就是一任县令,掌一县刑罚民生大权,在他的地盘他可以说一不二。但到了帝都长安,七品的官多如走狗且大部分没有实权。但即便如此,帝都官员提起来的那种姿态还是高的有些让人不适应。</p>

    出了红袖招的大门,方解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马车。</p>

    而看到这辆马车的时候,方解就忍不住微微一愣。</p>

    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p>

    在大隋,无论是各部府衙门,又或是世家大户,都有属于他们的代表着身份的印记图案。比如兵部的马车上,一般都会绘制着一盾一刀的黑色图案。户部所用的马车上一般绘有一杆天平,一边放着书册,一边放着银锭。</p>

    而世家大户,多以花木和野兽为自己家族的印记标志。</p>

    比如虞家,马车上绘制的是绿的很鲜艳的常青藤,代表家族长盛不衰。陇右李家的马车上绘的是一头肋生双翅的猛虎,这是先帝亲自定下的,代表着李家军武出身勇武忠诚。</p>

    而这辆马车,很普通。</p>

    所以方解的表情稍稍有些变化,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断了的右臂微微皱眉。也不知道是在担心什么,还是胳膊断处疼的有些难以忍受。</p>

    为首的官差到了马车旁边的时候,态度倒是温和下来不少,甚至亲手为方解撩开马车的帘子,说了一句请。方解连忙做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推辞了几句之后登上马车。为首的那官差随后上来,其他人倒是没再跟着。</p>

    “今儿你运气好。”</p>

    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那官差的态度越发变得热情起来。或许是他在别人面前故意装作冷漠,又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不自然。</p>

    “如何说?”</p>

    方解问。</p>

    官差笑道:“咱们不用去兵部,而是直接去城外的演武场。今儿是演武院三甲的最后一场比试,兵部的大人们都要去演武场观看。你运气好能进去,我送到地方之后只能在外面等着。”</p>

    “兵部大人召我有什么事?”</p>

    方解表情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p>

    “我怎么会知晓,我只是个奉命办事的。”</p>

    官差自嘲的笑了笑道:“能进演武场观战的,可都是大人物,甚至就连怡亲王都代表陛下去了,可见朝廷对演武院三甲这最后一场比试的重视。”</p>

    “恕我孤陋寡闻。”</p>

    方解问道:“演武院三甲,是谁?”</p>

    “虞家公子虞啸,罗家公子罗文,李家公子李伏波。”</p>

    说到这个,官差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如数家珍:“这三位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演武院三年,三甲的位置一直在互换,可就没别人什么事,一直是这三位公子把持着。今儿是他们三年期满最后一场比试,可事关前程啊。”</p>

    ……</p>

    ……</p>

    官差一路上谈性越来越高,方解倒是听说了不少关于演武院的事。只是不知道他这级别的官差,所说的有多少是真实情况,又有多少是自己凭空杜撰出来的,要知道八卦之心最浓的两种人,一种是长舌妇,另一种就是当差的。</p>

    “按照惯例,演武院每一期的头名会被直接封为从四品郎将,直接进入咱们大隋十六卫战兵中任职,前途无量。而第二名和第三名,一般会被封为正五品的别将,却不能直接进入战兵,往往都先要往各地边军中历练。”</p>

    官差因为自己的博闻而自豪的笑了笑道:“这可不仅仅是官职品级上的差别,而是一种荣耀。”</p>

    “虞啸是虞家的嫡长孙,据说虞家的老太爷对他特别的看重。才进演武院,就将他们虞家的传家至宝虎纹珠送了虞啸。这个宝贝,可是只有虞家历代家主才能佩戴的。老太爷这样做,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p>

    “罗文公子,是雍州左前卫大将军罗耀的独子。自幼就聪慧绝伦,罗耀大将军是当世无敌的九品上强者,家门武学如此,罗文公子的本事也就可见一斑。而且与另外两位公子不同的是,他从小就跟着罗耀大将军征战。雍州地处南疆,多有冥顽不灵的土著部族叛乱,每年大将军都会杀个千儿八百人的。”</p>

    “至于李家公子李伏波,在三位公子中算是最低调的一个。三年前,他自己骑着一匹劣马,背着一个行囊进了帝都。谁也不知道他就是李家的公子,甚至进入演武院之后有一段时间都没人注意到他。可是从第一次考核开始,他就一鸣惊人。据说,就连演武院周院长都对他赞不绝口。”</p>

    方解听那官差介绍完演武院的三位炙手可热的人物,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p>

    演武院号称大隋最特别的地方,可出彩的依然是世家出身之人。寒门子弟就算有机会进演武院,只怕也多是碌碌无为。但方解也明白,这样的情况绝不是演武院的教授们偏袒世家子弟,而是世家之人自幼所接触学习到的东西,远非寒门子弟可比。当寒门之人还在为衣食计较的时候,世家子弟已经通读典籍兵书了。</p>

    起点不同,前程多半也不同。</p>

    “这位差爷,这最后一场比试比的是什么?”</p>

    方解问。</p>

    “据说是攻防……在演武场里有一座方圆四里的土城,是专门为了演练攻城和防御而建的。那三位公子每人各带多少兵马进攻土城,观其优劣吧。”</p>

    官差自嘲道:“具体如何,又岂是我能知道的。”</p>

    “这位差爷,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兵部的大人们召我何事?我也好有个准备,免得失了礼数。”</p>

    方解从袖口里摸出一张银票塞进那官差手里,那官差却不肯接。</p>

    “不知”</p>

    提到这个,那官差的脸色顿时又变得冷了下来:“到了地方之后,有专人接你进去。至于大人们找你问什么事,我怎么会知道。”</p>

    方解嗯了一声,不再问。</p>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断臂,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p>

    红袖招</p>

    老瘸子看着息画眉问道:“那小子忽然被兵部的人找了去,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那个妮子不知去向,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教导教导这个笨小子,这要是再没了,我看上的岂不是一个没落下?”</p>

    息画眉微微皱眉,盯着后院的景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骆爷……你觉不觉的方解和他有些相像之处?”</p>

    “偏执?”</p>

    骆爷一怔之后问道。</p>

    息画眉没回答,看着桌子上的一个檀木盒神色有些犹豫。</p>

    “才回帝都,我不想为红袖招招惹什么麻烦。”</p>

    她说。</p>

    老瘸子脸色一变,点了点头说了句我明白。他转身出门,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萧条。</p>

    ……</p>

    ……</p>

    演武场</p>

    观战台</p>

    居中而坐的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六弟,也是诸位亲王中唯一还留在长安城的一个。当初七子夺嫡,大皇子和三皇子失败之后,一个被发配宁安塔戍边,一个被圈禁在南疆偏僻之地坐井观天。七皇子,也就是后来的忠亲王十年前不知所踪,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一点消息。</p>

    二皇子被封为果亲王,封地在东疆沿海。五皇子病故,追封为嘉亲王。六皇子,也就是现在坐在观战台谈笑风生的这位,被封为怡亲王。一直留在长安没有回他在西北博陵郡的封地,据说当初他向皇帝辞行的时候痛哭流涕,皇帝感念兄弟之情,就把他留了下来。</p>

    这位怡亲王也不怎么参与朝事,每日不是养花遛鸟就是在湖边垂钓。百里长安,倒是被他走了一个遍。</p>

    不过因为他是如今在长安的唯一一位亲王,再加上为人随和,宽仁,而且最不看重钱财,好交游,多仗义,所以在朝臣中名望很高。这位怡亲王还是一位雅人,据说在帝都歆水河畔的青楼中里可是有不少爱慕者。</p>

    虽然已经进了中年,但风度翩翩,谈吐雅致,又不失豪迈。</p>

    多金多闲,女人们又怎么会不喜欢。</p>

    怡亲王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所以哪怕是在演武场观看三甲争魁之斗,依然带着四位如花似玉的侍女,喝的是产自西域的葡萄酒,大拇指上的扳指翠绿欲滴,是前朝皇族的东西,价值连城。</p>

    他最喜品茶,但沏茶只用帝都城外三十里千寿山的清泉水。</p>

    他不佩剑挂刀,但其中一个侍女怀里抱着的邀月宝刀,当年东楚国皇帝曾经提出要用一座大城来换而不得。</p>

    他喜欢美酒美人美景,一切美的东西。</p>

    他叫杨胤,是个看起来闲散的一塌糊涂的亲王。</p>

    “什么时候开始?”</p>

    他笑着问身边坐着的人。</p>

    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看起来身材很高大,头发黑的发亮找不出一根白发的老者。穿一件柔软舒服的棉布长袍,布鞋,白袜,翘着腿,手里捏着两颗核桃。脸色红润,找不到几条皱纹,可偏偏感觉他年纪应该不小了。</p>

    怡亲王杨胤问了一声,不见回答。</p>

    他侧头去看,忍不住哑然失笑。</p>

    这老者,竟然睡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