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0.14|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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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薇死了。

    她能感受到腹上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伴随着车光一闪而过,她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有回过神来,凹凸不平的轮胎就从她身上碾了过去,她几乎能听到自己身上骨头被一寸一寸碾碎的声音,伴随着绽开的皮肉,巨大的痛楚笼罩了她,周薇哀嚎起来,忽然身体一轻,再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站在了路边。

    面前昏暗无比,旁边的路灯也已经坏了,身后的道路悠长而见不到底,只有隔一段路才有的星点路灯光。

    周薇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条路分外的眼熟。

    还没等她想出来个所以然,忽然被路上远处的一个黑影吸引去了注意力。

    无形地力量催使着她到了哪里。周薇强忍住心中的呕吐欲,竟然耐下心来辨认了一下,被血液浸透的衣物已经看不清了,尸体被车轮碾地血肉模糊,周薇捂住嘴巴,正想要离开这里,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样东西。

    那是尸体手腕上的一条手链,银色的,现在已经浸泡在了血液里,样式让周薇很眼熟,她的手上就有这么一条,还是某个大牌的新款,她特地去定制的,上面还有自己名字的缩写。

    这么想着,周薇朝着自己的手腕看了一眼,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她的手链呢?

    周薇一惊,目光突然在手腕处凝住了。

    在没有路灯的晚上,自己的手腕却发着白莹莹的光,甚至变得半透明,后面血肉模糊的尸体若隐若现。

    周薇呆了一下,临死之前的记忆突然回笼,被车轮碾压过的巨大痛楚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她很快想起了什么,低头不敢置信地朝着地上看了过去。

    地上躺着的血肉模糊的尸体,分明是她!

    那她现在是变成了什么?鬼吗?!

    是谁害死了她!!!

    ……

    周薇死的时候,阎回就知道了。

    生死簿微微发着金光。早已经知道周围确切的死亡时间,从前几天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周薇的动静,现在生死簿一有反应,他立刻翻开去看。

    属于周薇的那一页,状态已经变成了死亡。

    阎回立刻下来找老鬼,让他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了孙灵灵。

    当初孙灵灵百般忍耐,却还是没逃开周薇的魔爪,忍受了她那么久的校园暴力之后,最后还是因为她的关系绝望地选择了自杀,在之后的五年里,她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周薇,只因为人和鬼的区别,甚至连和她说话都不行。现在孙灵灵当了五年的鬼,终于等到周薇也变成鬼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地赶了过去。

    周薇还徘徊在自己的尸体边,口中念念叨叨着是谁害死了她,当孙灵灵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发现。

    “周薇,你还记得我吗?”孙灵灵问她。

    周薇应声抬起了头来,她仔细辨认了一下眼前人的外貌,白天还见过对方身上的校服,只是对方的脸,她只觉得分外眼熟,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

    孙灵灵冷笑一声,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用力拽到了路边,在周薇破口大骂之前,反手打了她一巴掌,清脆响亮,一时间四周寂静,连未出口的话都被她打了回去。

    “你……你竟然敢这么对我!”周薇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挠她,却被孙灵灵抢先一步制止住,她到底还是没敌多做了五年鬼已经做的熟练了的孙灵灵。

    “周薇,你忘了我了?以前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前段时间你还来看过我,怎么现在就把我忘了。”孙灵灵阴测测地笑了出来:“你进那个仓库,难道就不还害怕我来找你吗?”

    “你……”

    周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孙灵灵……怎么会?!你不是已经死了的吗?现在都已经五年了,你怎么可能……”她的话一顿,猛地想了起来,自己也已经死了,就葬身在了那个车轮下。

    她已经死了,那她现在看到真的是孙灵灵?!

    还没有给她多余的思考时间,孙灵灵的拳头已经挥了过来,噼里啪啦地打在了她的身上,让周薇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发出痛苦的□□声。

    鬼是碰不到人的,所以不论对她怎么喊,怎么打,对方都不会察觉,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那如果对方也变成鬼了呢?

    活着的时候,孙灵灵反抗不过周薇和她的跟班们,她忍耐了下来。可死了的时候,她已经无所顾忌,也没有人能帮周薇,酝酿了八年的恨意如今终于可以全部宣泄出来,孙灵灵在这个时候,忽然爆发了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潜力,将刚刚成为鬼的周薇狠狠打了一顿,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打出来。

    黑猫趴在围墙上,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直到有人经过,发现了地上的那具尸体,它才伸了一个懒腰,悄无声息地从围墙上跳了下来,迈着步子走到了两人的边上。

    “喵喵喵~别打啦,来人啦~”

    那边的两人依旧在缠斗,黑猫瞄了好几声,见孙灵灵还没有停下来,才无奈地跳到了孙灵灵的肩膀上,软绵绵的肉垫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

    “喵喵~回神了,再过不久就要来别的鬼了,就算小阎王罩着你,你也不能给他贴麻烦吧?”作为鬼差,调解鬼鬼之间的矛盾也是他们事务的一部分。

    孙灵灵这才停了手。

    周薇已经被这番变化打懵了,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因打斗而散开的头发盖住了她的脸,挡住了她的表情。直到听到一声尖叫,她才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头来。

    她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地上的血已经半干了,脸上血肉模糊的甚至连分辨尸体的长相都做不到,高级定制的时装如今被浸得黑红,周薇急促地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旁边因为惊恐而尖叫出声的人,眼中微微放光,朝他伸出了手:“救救我……救……”

    ——对了,她已经死了。

    就算是叫来救护车,也救不回她了。

    黑猫舔了舔爪子,柔软的肉垫推了她一把:“喂,你是要选择现在投胎呢喵?还是过几天投胎呢喵?”

    “……投胎?”

    “没错,人死了,下一步就是继续投胎喵,就是不知道你下一世会变成什么了。”

    周薇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她抬头看向了孙灵灵,尖声质问道:“那孙灵灵怎么还在这里!”

    孙灵灵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就算是要投胎,也应该是孙灵灵先去才对!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她有未完成的心愿,所以选择了延迟投胎喵。”

    “心愿?”周薇眼前一亮,连忙爬了起来:“我也有心愿,我也要选择延迟投胎!”

    黑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不行。”

    “为什么?!”

    黑猫伸出肉垫里尖尖地爪子指着孙灵灵:“你知道她是谁吗喵?”

    “……什么?”

    “喵喵喵~她是我们小阎王的朋友,在我们这有大关系的!关系是什么你应该知道吧?你生前应该已经用过不少次了,在我们这里呢,大概就是生前做了再多的坏事,下辈子都能投胎成人。而她的的仇人呢,原本能做人的,下辈子说不定只能做个蟑螂了。”黑猫信口胡诌。

    “我看你生前做了不少坏事,注定投不成人胎了,看你死得那么惨的份上,不如就让你去做只苍蝇吧?这已经是优待了。”

    要说有关系,最大的特权,大概就是像刚才那样,和别的鬼打架时,他们负责拉偏架了。

    不过蒙蒙周薇却是够了。

    生前利用特权做过不少事,在场没有鬼比周薇更懂特权的好处,她才刚刚当鬼不久,对别的了解都不深,如今一听黑猫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看着旁边孙灵灵凶狠的样子,似乎还有再扑过来打她的打算,周薇顿时陷入了绝望之中。

    警察来得很快,刺耳的鸣笛声将这块区域包围,周薇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抬上了担架,她也跟着尸体上了车,黑猫和孙灵灵都没有拦她,任由她去了警察局。

    孙灵灵做了五年的鬼,鬼朋友也交了不少,哪里还有着别的鬼摩拳擦掌等着周薇过去。

    看着人渐渐少了,天光渐亮,路上只留下了一滩干涸的血迹。孙灵灵转身朝着黑猫道了一声谢。

    “别谢谢我了,要谢就去谢小阎王吧喵。”黑猫斜了她一眼,跳上了围墙:“竟然小阎王有心想要替你报仇,我们也拦不住,等这件事情了结了,你可要乖乖投胎去喵。”

    “放心吧,马面大人。”孙灵灵应道:“我一定会乖乖去投胎的。”

    黑猫摇了摇尾巴,消失在了转角处。

    ……

    听到黑猫回来后汇报的情况,阎回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周薇她竟然真的信了啊?”

    “是啊,她生前靠着特权做了不少坏事,现在死了,也以为死后的世界和生前是一样呢。我看到孙灵灵找了不少鬼帮忙,让他们去了警察局守着,就等着周薇呢,估计现在已经动手了。”老鬼剥了颗花生丢进嘴里:“虽然做不到,但是伪装一下总是行的,看到那么多人找她麻烦,周薇就算是不相信也难,管那片的是老黑,我和他说过了,迟点过去拉架。”

    阎回忍不住同情了一下周薇。

    但他很快就没有这个心思了。宋锦瑜用小石头扔了一下他的窗户,阎回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打开了窗。

    “你的鬼朋友和你说了吗?”

    阎回不解:“什么?”

    “周薇老师死了。”

    “……”

    阎回的确是刚刚收到的消息,但是让他意外的是,竟然连宋锦瑜都知道了,毕竟现在周薇才刚刚被带走,以她尸体的惨状,估计连死者是谁都没有找到吧?

    宋锦瑜是怎么知道的?

    阎回也这么问了出来。

    宋锦瑜顿了一下,撇过了头,连声音都低了一些:“这段时间里,我看你挺在意她的,也顺便关注了一下。”他派去的人连周薇如何被抢劫,再如何遭遇车祸都看得清清楚楚,回来之后自然也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现在秦昊还在敲着他的房门,生怕他会因为班主任死掉而有点什么影响。

    想到这里,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宋锦瑜走过去捶了一下,才终于停止,秦昊讪讪地下了楼。

    他再回到窗前,对阎回说:“她……嗯……死的不太好。”宋锦瑜委婉地道:“你最好不要去看,听你那些朋友说说就可以了,具体的事情,带时候警方会公布,你的好奇心别太强。”

    他知道阎回的身份,就怕他万一冲动就去看了,到时候看出个意外就不哈了。

    阎回点头答应了下来,他搬来一把椅子放到窗前坐下,趴在窗台上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其实周薇还做了不少坏事。”

    “比如?”

    阎回把孙灵灵的事情和他说了,又掰着指头,将生死簿上记录的事件一件一件数给他听。

    “这也是你的鬼朋友告诉你的?”

    “嗯。”阎回:“还记得我们之前在公园里见到的那个男人吗?他是孙灵灵的同学,现在想要为孙灵灵报仇,最近这段时间,就是去搜集证据了,不过他来不及了,周薇已经死了。”

    “她变成鬼了?”

    “是啊。”

    宋锦瑜笑了一下:“变成鬼了,还是能看到的。”

    “什么?”阎回呆了一下,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让周薇死后也要身败名裂吗?”

    宋锦瑜轻飘飘地哼了一声:“这就要看你是怎么想的了。”如果阎回想要做的话,他也不介意帮一把。

    作为一个阎王,阎回管的都是鬼,难得涉及到了人,顿时犹豫了一下,他想了想,说:“还是等孙灵灵自己决定吧。如果沈轩还要继续报复下去,那我也不会阻止他。”

    周薇死了,在沈轩的眼里,就算他继续做下去,周薇也看不到,更不能亲口向孙灵灵道歉,他肯定会犹豫,两个当事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就算是揭露出来,也没有什么用了。

    就算周薇和孙灵灵什么都看得见,可他也不知道。

    阎回叹了一口气:“真想让他们都看看周薇下一世投胎转世的下场,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但是生死簿的内容涉及机密,可不能让别的人轻易知道。

    “什么下一世?什么下场的?”

    “……”=口=!

    宋锦瑜故作不解:“难道你连这个都看得到?”

    “当然不!!”阎回急急忙忙的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她做了这么多的坏事,下辈子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宋锦瑜拖长尾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生怕他继续追究,阎回急忙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作业,指着上面空下来的题问他解法。

    ……

    周薇静静的坐在长椅上,听着警察们关于自己尸体的讨论。

    她想要冲过去告诉那些人尸体是谁,但是她的周围围了一圈的鬼,每一个鬼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紧迫地盯着她,每当她有什么动作,那些鬼就会立刻站起来,如果动作大点,甚至还会遭受到她们的拳打脚踢。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从她跟着自己的尸体到了警察局开始,就莫名遇到了这一群鬼,这些鬼说是要为孙灵灵出头,一上来就把她打了一顿,从来没有过的待遇让周薇一时回不过神来,她也更加清楚的认识到,孙灵灵是真的翻身了。

    曾经她对孙灵灵做的那些事情,孙灵灵加倍还到了她的身上。如果鬼也会死的话,她现在恐怕已经死了不少次了。

    这一晚上的遭遇都颠覆了周薇的认知。

    但比起孙灵灵,她更关心的还是自己的死亡。撞了她的车主跑了,轮胎从身上碾过的感觉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对于这个结束了自己生命的人,比起孙灵灵,周薇更恨他。

    可她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没关系。周薇心想:等她的身份被找到了,告知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一定会为她找到凶手报仇的!不管是哪个抢劫她的混混,还是那个撞了她的人。

    周薇深深的低下了头,不敢让那些鬼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生怕他们以此为借口又收拾她一顿。

    尸体的身份很快就被发现了。

    小混混将她的包碰到了不远处,警察四处找的时候找到了她的包,里面的证件证明了她的身份,很快就通知了她的父母。

    在看到自己女儿面目模糊的尸体时,周父周母放声大哭,如同周薇期待的那样,他们当场就发誓,一定会把害死自己女儿的凶手找出来。

    因为她的死相实在是太凄惨了,一番检查过后,竟然没有人发现原来小混混捅得那几刀,所有的罪都推到了那辆跑车车主的头上。

    周薇虽然不甘,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就这样认了下来。

    周父周母痛心地走了。

    这段时间里,周薇出了车祸的事情也传到了学校里,在她的葬礼上,班上的所有人都来了,阎回目不斜视地从周薇的身边走过,假装自己并不能看到鬼,也不是那些鬼口中的阎王。他和孟萱早就和那些鬼们串好了话,等到葬礼结束,班级里所有人一起回去的时候,周薇都没有发现他们的不对劲。

    之前被周薇护着的女生也受到了严重处分。

    调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似乎是看到了凶手未来会遭遇的一切,周薇每天的心情越来越好,只等着看到自己报了仇,然后快快地投胎去,逃开孙灵灵的报复。

    众鬼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下起手来更狠了,一点情面都不留。

    他们最讨厌这些坏鬼啦!而且这个鬼还是欺负过孙灵灵的鬼,孙灵灵可是他们的好邻居,这个鬼还得罪了小阎王,没看到黑无常看到了都不会拉架吗?!虽然小阎王他们没有办法对这个鬼做什么,但是他们还可以多打几下啊!

    时间日益过去,就在快要查出凶手司机是谁的时候,调查突然中断了。

    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却突然消失,周薇差点被逼疯,还没等她大闹警局,就被这些鬼联合镇压了。

    “怎么可能?!怎么能中断!撞了我的那个人呢?不管了吗?!他可是把我撞死了的啊!”周薇愤怒地喊:“要是就这么算了,我这段时间的忍耐不就白费了吗!”

    她忍耐着孙灵灵的报复,不就是为了有一天看着撞死自己的凶手落网得到报应吗?!

    周父周母和她一样愤慨。

    然而很快,他们就得知了真相。

    “撞死你女儿的不是普通人。”警官悄悄地指了一下上面:“来头不小,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只不过那家的少爷酒后驾车,为了不出事就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了,要怪,就只能怪你女儿倒霉,怎么偏偏被那个人撞了。”

    周父怒吼:“就这么算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难道我就这么算了?!”

    “哎,你是不知道,人家想你,还不用自己动手,多的是献殷勤的人,就连现在,不也是连车主是谁都不知道?”

    周父呆住。

    周薇也呆了。

    生前,她靠着自己的特权做了不少事情,也压下了不少事情,就如当初孙灵灵的死亡一样。现在风水轮流转,她死了的事情,竟然也被人压下来了?

    巨大的绝望笼罩了周薇。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意识到,那个凶手背后的力量能有多大。

    她百般忍耐着孙灵灵的报复,眼看着就要看到曙光,早日投胎,最后等来的,难道就是自己死不瞑目的消息吗?!

    她不甘心啊!连杀害自己的凶手都没找到,那人也没有付出代价,她怎么可以这么简单的去投胎!

    就在周薇绝望的时候,沈轩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