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0.14|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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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轩从来都不是一个外向的人,在开学第一天,看着周围陌生的同学,他在心里做了很多准备,直到老师来的时候,最后他还是没有大着胆子向旁边的人搭话。

    他是这段时间里刚到这个城市的,因为父亲调动的关系,原来的朋友都留在了老家,在这个城市里他连一个熟人都没有。大多数新同学在班级里都有认识的熟人,一言不发的他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不好意思,同学,你有带笔吗?”后面的人戳了一下他的后背。

    沈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坐在这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搭话,他手忙脚乱的从笔盒中抓了一把笔,转过身问:“你要什么样的?”

    他胡乱抓了一把,什么都有,都是崭新的还没有用过的,双手摊开在了后面人的面前。孙灵灵感激地笑了笑,从他手里抽走了一支圆珠笔:“谢谢你啊,同学。”

    “不、不客气!”

    “我昨晚明明检查过了,结果还是忘带了。”孙灵灵摸了摸鼻子,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沈轩。”

    “我叫孙灵灵。”孙灵灵笑得眯起了眼睛,眼角弯弯的,特别好看。“谢谢你的笔,明天就还给你。”

    沈轩的嘴唇动了动,那句“不用了”在口中盘踞很久,还是犹豫地咽了回去。他心想,按照孙灵灵说的,明天就又有机会能和她说上话了。

    第二天,孙灵灵一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朝他走了过来,将昨天借的那支笔还给了他。“今天出门前我又多检查了一遍,今天绝对不会再忘了。”她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笔袋,满满当当都是用过了的。

    沈轩心中有点可惜。

    他看着孙灵灵笑得眉眼弯弯,口中的话堵在喉咙口,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身体僵硬地转了过去。身后的孙灵灵叫了几声,他张了张口,捂着自己忽然发烫的耳朵趴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他的反应太过冷淡,孙灵灵说了几句话没有得到回应,讪讪地去和别人聊天了。

    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沈轩渐渐得知,和第一次见面的粗心大意不同,孙灵灵很优秀,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并且在之后也一直保持着第一名的位置,奖学金总有她的份,还有着特殊的优待。

    就连沈轩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放在孙灵灵身上的眼神越来越多,后来重新排了位置,他到了孙灵灵的后面,就连偷看也变得光明正大了,在别人看来,他看着前排的样子好像就在认真听课。

    沈轩没有孙灵灵那么厉害,在开学的测验之中他就是班级里的吊车尾,出于无法言说的小心思,他加倍的认真学习起来,他脑子笨,比不上班上其他聪明的同学,即使很努力了也只能保持在中游的位置。不过这也就够了,不高不低,没有人注意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同学们开始渐渐地疏远孙灵灵了。

    还是沈轩在和其他男生聊天时沈轩偶然得知的,他们看了孙灵灵埋头写作业的背影一眼,悄悄地和他说:“好像是孙灵灵得罪了周薇呢,你应该听说过吧?周薇的大伯是我们校长,她说要排挤孙灵灵,大家也不敢拒绝,原本孙灵灵的那些朋友不愿意答应的,但她们好像还被周薇教训了一顿,现在没有人敢和孙灵灵在一起玩了。”

    听到这话,沈轩有点担心。

    他观察了孙灵灵好几天,见对方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本孙灵灵的人缘很好,现在她的朋友一个个都远离了她,她们的胆怯全部化成了孙灵灵动力,她的成绩越来越好,到第二名怎么赶也赶不上的地步,沈轩自然也是比不了了。

    关于孙灵灵和周薇的八卦越来越多了。他们都说是周薇喜欢上了班长,而班长喜欢孙灵灵。

    孙灵灵热情开朗,长得也好看,很多男生都喜欢她,沈轩是,班长也是。他看着班长害羞点头的样子,又想起孙灵灵受到的冷待,心中凭空生出一份闷气,盘亘了好几天都没有消去,最后在踢足球的时候狠狠虐了班长一把,这才把这口气舒平了。

    可沈轩还是不敢朝她搭话。

    他只好默默地看,偷偷地观察着孙灵灵,看着对方越来越出色,即使周薇再怎么排挤她,也依旧到了他望尘莫及的高度。看起来周薇对孙灵灵没有任何威胁,他也天真的打消了和孙灵灵搭话的念头。

    高中三年很快就过去,等高考完,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沈轩做了一天的心理准备,在最后一天放学的时候,教室里空无一人,他终于鼓起勇气,叫住了孙灵灵,所有的感情最后只浓缩成了一句普通的话:“孙灵灵,你能帮我看看这道题怎么做吗?”

    两人交换了答案,各自分别了。

    孙灵灵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填了和她一样的志愿。

    沈轩下定了决心,等到两人再在大学里碰面的时候,他再假装巧合地从孙灵灵的面前走过,然后和她打个招呼,如果需要的话,他也准备了不同型号的各种笔。

    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考场,沈轩再也没有见到过她。考试结束的那一天,他听到了孙灵灵的死讯。是自杀的,用废弃仓库里的铁皮,旁边还有她的准考证。

    孙灵灵死了,他看到了悲痛欲绝的孙父孙母,然后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盖了过去,只有报纸上的一个小角落报导,周薇被叫走问了几句话就被放了出来。

    沈轩一个人进了那所大学。

    几年之后,他成为了一名律师,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城市里,开始调查几年前的案子,时间过去太久了,甚至连孙父孙母都从女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每天都会去看孙灵灵,调查也终于有点一点进展。

    周薇是主动找过来的。

    她的借口就是旧同学寒暄,然而面对害死孙灵灵的最大嫌疑人,沈轩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周薇贴了几次冷屁股仍然没有放弃,沈轩被她缠得不耐烦,脱口而出道:“你害死了孙灵灵,怎么还有脸再来这里?”

    周薇的脸顿时白了一下,又僵硬地笑了笑:“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我害死的?孙灵灵她……她是自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从前你最喜欢欺负孙灵灵,当初你也是最大嫌疑人吧?”

    “我是无辜的,你们不是都清楚吗?”周薇面色苍白地辩驳道:“就算你是同学,你也不能这样侮辱人啊,在你的嘴里我都变成杀人犯了,孙灵灵是自杀的,没有烦人,你知道的。”

    “她是自杀。”沈轩随口道:“可当时仓库是被反锁的,总不能是孙灵灵自己锁上去的吧?”

    他们就处于这个仓库里,周薇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她看了周围空荡荡的仓库,好像有一阵阴风划过,好像真的有什么人在这里一样。她弱弱地辩解:“谁知道那时候孙灵灵为什么会跑到仓库去,说不定……说不定是仓库管理员没注意,不小心锁上了吧。”

    仓库里空荡荡的,什么遮挡的东西都没有,在关门之前,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环境。

    沈轩刚想反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诧地朝着周薇看了过去。

    “你……你看什么?!”怕他说出自己不想听到的答案,周薇抢先开口道:“当时我们都忙着考试呢,也就孙灵灵会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毕竟是曾经的同学,后来也没有再听到周薇做出过什么坏事,沈轩不想怀疑她的,当初周薇被无罪释放,也有其他人作证孙灵灵出事的时候她正在别的地方准备考试,大家私底下讨论了很久,还是将她排除了,都以为孙灵灵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沈轩本来以为周薇过来是和他一样为了祭奠孙灵灵,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

    曾经努力压下去的愤怒如今又冒了出来,他看了周薇一眼,很快就移开了目光,转移话题道:“说起来,你和班长怎么样了?”

    “什么班长?”

    “你当初不是很喜欢他的吗?”沈轩强忍住内心的怒火,压低声音道:“你还为了他去威胁大家,让他们离孙灵灵远一点……”

    如今年岁渐长,沈轩也明白过来了。当初的孙灵灵不是不在意,周薇对她做的事情不是毫无影响,而是孙灵灵全部都忍了下来,在外人面前强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枉他以为自己很关心孙灵灵,可仍然没有发现。

    如果那个时候他站出来,站到了孙灵灵的前面,或者是多关注一些,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周薇脱口而出道:“谁说我喜欢他的?”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周薇看了他一眼,急急忙忙地撇过了头,抓紧了包往外面走:“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个仓库还死过人,怪磕惨的,你总是在学校里出现,恐怕门口的保安都要赶你走了,反正孙灵灵都已经死了,你来这里还不如去给她烧个香。”

    “……”

    仿佛感觉仓库里的温度降低了一些,周薇拉了一下外套,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对孙灵灵的死亡露出一点同情或者惋惜。

    结合她的话,再想起曾经被压下来过的疑惑,一个念头出现在了沈轩的脑中,他的拳头握紧又放开,留下怀中的百合,也走了出去。

    他找到了曾经周薇好友的地址,一个一个问了过去,威逼利诱,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复述当初发生的事情,甚至还一口咬定周薇当时并不在现场。

    沈轩走了一圈,什么收获也没有。

    他失望地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三个人,他们身上是眼熟的校服,沈轩楞了一下,抬起头来,站在中间的那个男生,他还在仓库里和对方有着一面之缘。

    中间的那个男生问:“叔叔,你需要帮忙吗?”

    “……”

    “只要是和鬼魂有关的事情,你都可以说出来。”

    沈轩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