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大明金主 > 第五章 流星

第五章 流星

作者:美味罗宋汤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戴田延走了许久,日头已经升到了中天。

    徐元佐跟在后面,口舌干燥,忍不住地呼哧喘气。

    “这位公子,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般的辛苦呢。”戴田延站住脚,缓缓转过身,面对徐元佐。

    若不是徐元佐看着那双蒙了白翳的眼睛,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瞎子。

    “我知道自己有恃才傲物的毛病,但又不甘心只做个‘老爷’,故而想求教于先生。”徐元佐喘着气,打了个躬。

    戴田延往前走了两步,笑道:“你想金銮殿上唱名?”

    “不止。”徐元佐咬了咬牙,吐出两个字。

    戴田延面色肃穆起来,道:“若要那般,小老儿教不了你什么,全看你自个造化。”

    “先生过谦了。”戴田延道:“我不信有先生这般神乎其神的占卜之术,只想知道个首尾。”

    戴田延道:“老朽这套功夫,名为‘盲流星’,你可听说过?”

    徐元佐摇了摇头,旋即反应过来,道:“并未曾听说过。”

    戴田延并不意外,道:“江湖中也有不少人知道这套功夫,都以为是瞎子们混饭吃的本事。其实这‘盲流星’却真不是占卜之术。”

    徐元佐精神一振,看了看日头,道:“先生,如今烈日当空,不如先折回朱里,学生做东,请先生饮一杯。”

    戴田延却道:“此地甚为开阔,四下无人,最不用担心六耳听闻,正好说些秘事。”

    “是,学生孟浪了。”徐元佐连忙认错道。

    戴田延道:“这套秘术讲究察言,听气,辨风,探水,口舌,攻心。愚夫愚妇以为是占卜之术,其实一切奥秘尽皆在他们自己身上。你在屋中偷听动了心,整理衣巾出来,又不立即下楼,反倒在楼道偷听,种种般般,已经将你的心性、习惯,诸多过往告知于我了。”

    徐元佐就像是窥视了魔术的奥秘,一旦说开了也并不灵异。不过他此刻却又有些疑惑,戴田延不愿六耳相闻,为何如此细致地告诉自己呢?这帮跑江湖的,不都应该故作高深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么?

    “你现在就在疑惑,为何我说得如此细致,是也不是?”戴田延笑道。

    徐元佐一愣,道:“是。”

    “因为你就是流星。”戴田延道。

    “请先生明示。”徐元佐可不会跟人打机锋。

    “天上星辰有数,各居其位,却有流星之属,来也无凭,去也无迹,璀璨一时者有之,影响千年者亦有之。”戴田延缓缓道。

    徐元佐微微颌首:恐龙灭绝不就是流星撞地球么。

    “生民之中的流星也是如此。”戴田延道:“我听你脚步、呼吸、吐纳、声线、语调、动作、反应……无不是应该出生豪门,自幼蒙训,而面貌方正,身材修长,目光犀利,不能受辱。这些都不是刚才那个门户能够教养出来的。”

    “呵呵。”徐元佐尴尬一笑,这说的分明是二十一世纪的自己。

    “而你现在嘛,却是精气涣散,面带憨相,心宽体胖。”戴田延又笑道:“令堂大人还说你以呆肥蠢笨闻名街里。”

    “呵呵。”徐元佐又是一笑,心中暗道:这之中自然有我也说不清的缘故。

    “你说这种情形,是否与天上流星相似呢?”戴田延回到正题。

    “的确是乱了位置。”徐元佐话中有话,扯回自己的正题:“先生是否能传我这套秘术?小子日后发迹,定厚报先生。”

    “可以。”戴田延此刻格外好说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道:“将这药抹在眼中,一日三次,三日之后便可以了。”

    “便可以了?”徐元佐大奇。

    “便可以成个瞎子了。”戴田延正色道。

    徐元佐刚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道:“先生玩笑了。”

    “瞽者善听。若是不瞎了双眼,只会被这世上表象所迷惑,如何开得心眼?”戴田延道:“你若想学这秘术,不瞎是不可能的。”

    徐元佐收回了手,道:“抱歉得很,小子虽然对这秘术心里羡慕得很,却不愿付出这般大的代价。”

    戴田延收回瓷瓶,笑道:“可见你我果然无师徒缘分。”

    “是,在先生看来,能窥视天地奥妙,人心机变,怎么都比一双眼睛值得多。”徐元佐犹不死心,道:“先生,师徒是当不成了,不知能否攀个师生的缘分。”

    “那不一样么?”

    徐元佐见戴田延并不离去,显然是想听听条陈,悠然道:“师徒如父子,我是给您老当儿子的。师生嘛,一个给钱,一个传授,因财施教吧。”

    戴田延笑了:“你既无心看尽人心机变,何必学我这手艺?”

    徐元佐正色道:“先生,世间行走,无论是生意买卖还是官场沉浮,只是“做人”两字。若是我能一眼看穿此人心腹来历,简直如同手持利器,势不可挡啊!如何能让我不动心?”

    戴田延道:“若只是这点上,你本身天资也已经足够了。日后只需要在人来人往中,把一颗心恒定,自然洞若观火。”

    徐元佐微微皱眉,咀嚼这个“把心恒定”的意思。

    “你若是有个强势的家门,自然可以恃才傲物,高歌猛进。”戴田延道:“但若是没有,则只有小心谨慎……对了,你那呆肥蠢笨,正是不错的护身符,遇事反应慢些,心自然就能定住了。”

    戴田延又道:“这就不收你的问金了,算我白送的。”

    “小子却之不恭。”徐元佐躬身谢道:“其实也是小子没钱,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先生,必当重谢。”

    “无妨,无妨。”戴田延轻轻摆手,转身要走。

    徐元佐突然心中一动,追问道:“先生,既然是听闻之术,为何知道我父亲在小暑前后出发,月底月初便归呢?”

    “你当真想知道?”戴田延道:“这可不能白送。”

    徐元佐道:“可赊账否?”

    “五两银子。”戴田延道。

    “可以。”

    徐元佐对自己未来颇有信心,并不觉得自己付不起这五两银子。而且只要付给了戴田延,两人之间便有买卖往来,这缘分自然就更深了一筹。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要借助这位民间异士呢。

    “令尊的确是小暑前后从西安回来,不过他在南京办事拖延了,前几日才交割清爽。又因为苏州有个好友,邀他去小住数日,这便是月底月初才回来的缘故。”戴田延道:“若非如此,现在也该到家了。”

    徐元佐更加奇怪了:“先生这也能听出来?”

    “自然。”戴田延面色不改:“我在船上听他亲口与人说的。”

    徐元佐差点颈椎脱臼。

    “正好顺路做趟买卖。”戴田延毫无愧色:“你该能明白的。”

    “明白,小子明白得。”徐元佐轻轻抹了抹额头的汗。

    戴田延朝徐元佐一笑:“这便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见。”

    “先生一路走好,日后再见。”

    徐元佐目送戴田延健步离去,长长出了口气。他望向自己的身体,颇有些不满地捏了捏肚子上的肥膘,又是长叹一声,缓步朝家走去。

    一路上细细回想戴田延的话,徐元佐越发信了人不可貌相。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个老瞎子,竟然真个洞微烛幽,而且心性坚韧,即便所见所闻与常识相悖,仍旧能够包容在心,不慌乱,不自疑,这也算是修为高深了吧。

    再想想自己当年有父母家族帮衬,看似白手起家,其实不过因人成事,辛苦或有之,艰辛实在谈不上。

    真正要白手起家,那是何其艰难?

    首先得忘记过去,专注于现在的身份,哪怕不得不匍匐前行,也不能放弃对未来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