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愈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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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婆来了,她敲着路尹尹的门,在外面嚷嚷道,“仲夫人她说了啊,她可没有克扣你的月例,你和其他两个小姐是一样的开销用度。只是你身子不好,最近又被大师说是过不过十八,仲夫人为你劳心劳力找方子,你的吃穿这不才扣下了吗?”

    “老爷公事繁忙,府里也没多余的开销,你自己成天病恹恹的,那抓药熬药让人伺候…可不都得花银子…”

    王婆在外面扯着嗓门,苦口婆心地说道,她是被路尹尹徒手折断棍子给吓住了,不然哪里能有这么好的态度和她说话。

    路尹尹还瘫在地上,她听着王婆的话说完了,便扶着门框站起,一把打开门,还捡起半截木棍,“照她这个意思,我不要她给我找药不就行了?你带我去见她,我当年和她说清楚。”

    此时她发髻有些散乱,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早就虚脱无力。可王婆见她还拎着棍子,看起来仍旧精神抖擞,她有些怕路尹尹真上来打人。

    王婆平日里也克扣了路尹尹不少吃穿用度,仲夫人是拿了六成,王婆自己还偷偷抽了路尹尹两成的月例,她可是不能让路尹尹和仲夫人对质。

    她心里有鬼。

    “哎呦我的大小姐,仲夫人平日里那么忙,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行不行?还有就是你往常不都不在乎这些东西吗?不是说吃穿用度够用就行,也不问也不说,怎么今日大病初愈,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银子呢?”

    王婆喋喋不休,话里话外都是怀疑路尹尹的语气,她觉着路尹尹肯定疯了,失去常人理智。

    “你带不带我去见仲夫人?”路尹尹冷着脸,拿着半截木棍指着王婆。

    “哟,小姐,我可不是被吓大的!”王婆料定她不敢动手。

    路尹尹呵呵一笑,双手将木棍扔了出去,她扔出棍子的同时自己的腿不停发抖,站都站不稳,扶着墙就要滑下来,还好王婆见棍子劈头盖脸砸过来,立刻捂住脸,没见着路尹尹脱力的时候。

    木棍结结实实地往她脸上砸过去,王婆被砸了个正面,鼻血当时就流了出来。

    她摸着自己鼻尖出血,立刻哇哇直叫,“路尹尹杀人了!路尹尹杀人了!”

    她边叫嚷着边喊,只见路尹尹在后边呵斥住她,“站住!谁让你动的!那棍子被我抹了毒粉,你再跑神仙都救不了你。”

    王婆立刻站住不动,她哭丧着,“小姐。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干嘛要杀我?我被你打死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听呀,仲夫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都这个时候了,王婆竟然还在威胁自己。路尹尹撑着墙壁,笑着说,“我都没碰你,你就在这里哭丧。我要不杀了你,怎么对得起你在我身上泼脏水?”

    王婆是真的被她吓住了,她觉得路尹尹定是被路欢她们弄疯了。现在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王婆不敢再大言语。只听得院中呼啸的冷风,和路尹尹时不时的咳嗽声。

    路尹尹走向兰心院,去找仲夫人说事。王婆被丢在这冰天雪地里,她喊着,“小姐给棍子上摸了什么□□!给我解药啊!”

    路尹尹随口说,“你在这冷风中吹上三个时辰就解开了。”

    “三个时辰?!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王婆,你忘了吗?我在四面透风的古庙里也被吹了三个时辰,还是你默认的,还是你给路欢她们买的锁,我受得了,你怎么受不了?”

    “路小姐!你年纪轻,受点风吹没什么,我身子骨老了,不行啊!”王婆皱着眉头,表情阴毒。

    “随便你。不吹风解不开你身上的热毒,死了别怪我。”路尹尹把嘟嘟的小脑袋按在怀里,转身便离开院子。

    “路尹尹!虐死忠仆!你没了好名声,怎么嫁人!”

    接下来就是诅咒又恶毒的话语,王婆的咒骂随着风飘到了路尹尹的耳朵里,她呼出一口热气,“名声?我不在乎了。”

    嘟嘟“喵呜”地舔了舔她的掌心,路尹尹把它抱起来,蹭了蹭它的小胡须,笑着道,“我厉不厉害?把她骗住了!嘟嘟你知不知道,刚才我的手脚都在发抖,吓住她也费劲了。她要是不停下来我就要穿帮,她要知道没毒的话还不变本加厉地欺负我?还好我糊弄住了。”

    搓了搓嘟嘟的肚皮,路尹尹来到了兰心院,仲夫人正在里面吃糕点。那糕点看起来又软又糯,闻起来奶香四溢,花瓣状的糕点整整齐齐地摞在小盘子上,又好看又诱人。

    仲夫人的屋子里暖烘烘的,路尹尹一进来便觉得冰凉的手指头都有了温度。她环顾四周,看着仲夫人,仲夫人一惊,待她看清楚来人,她便说道,“小红!怎么大小姐来了也不通传一声!看我这儿也没准备好!来来来,尹尹来了,真是稀客哟。”

    仲夫人爱怜地摸着路尹尹的头发,不过她头上有水,仲夫人嫌弃冷手,她又将手在帕子上擦了擦,不动声色地离路尹尹远了些。

    “我的丫鬟没教好!你来了竟然也不通传一声!让你见笑了,屋子里有些乱。”仲夫人赶紧让人把吃的喝的都收拾走,房间里的温度也因为门开开关关的,又冷了些。

    “不是,是我擅自闯进来的。小红说您在睡觉,我想着进来坐坐,不打扰你,就看看你老人人家。没想到打扰您吃糕点了,倒是我鲁莽。”路尹尹半点情面也没留,小红不让她进,要让她在雪地里面等,换做往常,她定会傻傻地等,如今倒是没有这种道理了。

    仲夫人面色尴尬,她哈哈笑了两声,“我也是刚起,你看我就吃了点糕点,倒让你说了。这糕点可香了,你闻闻。不过你的肚子太娇贵,吃不得什么杂东西,这糕点你怕是吃不得。”说着仲夫人便将那盘奶香四溢的糕点撤了下去。

    “仲夫人,我觉着我可以吃。”路尹尹将那盘子留下,吃了一颗。只觉得唇齿留香,她舔了舔舌头。

    路家以她沾不得荤腥油腻为名,给她吃的竟是些寡淡之菜。说来也讽刺,她吃的最好的一餐竟然是在瑞王府,路尹尹又摸起一颗糕点,喂给嘟嘟吃。

    这盘奶香糕可价值不菲,被路尹尹吃了仲夫人脸色颇有不佳,被猫吃了,她更是不满。

    “好了好了撤下去,别让小姐吃坏肚子。尹尹啊,你娇贵,吃这些你会坏肚子的。”

    路尹尹是身娇体弱,可也不至于连吃盘奶香糕都上吐下泻,她把嘟嘟松开,嘟嘟一下子跳上小红的胳膊,小红被它挠得手一松,满盘子奶香糕都撒了。

    嘟嘟赶紧凑上去吃。

    路尹尹噗嗤笑了一声,道,“调皮。”

    仲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她只冷着脸道,“尹尹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哦,我只是想求仲夫人把我每月的银子直接给我自己用。路欢和路婀娜都是如此,我也不想多叨扰夫人帮忙。”

    “那可不行!”仲夫人一下子拒绝,她克扣路尹尹的银子虽然不多,可是能买十盘子奶香糕和羊奶呢!

    仲夫人解释,“你身子弱,我帮你求医问药,不得花银子吗?我已经找到方子了,就是贵点,但是能让你活得好好的!”

    “不用了,不找了,别治了。”路尹尹说得仲夫人瞠目结舌,“尹尹你不是一直药不离身怕死…怕出事吗!怎么突然不治了?”

    路尹尹抱起吃饱喝足的嘟嘟道,“我不想喝药了,喝了十一二年的药,要好也早就好了。我也想清楚了,我可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没办法,不劳烦仲夫人费心了。”

    这世上哪有人求死呢?路尹尹她上一世就是按照仲夫人的方子,不停地喝药,可越喝身体越不好。思来想去仲夫人的药肯定是假的,她在路府,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去,身体好得起来才怪。

    再听仲夫人的话,那真是又花银子又没作用。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去问老爷。”仲夫人看来是铁了心的不给银子。“再说老爷还为你私自出门大病一场还生气呢,你这时候要去触霉头吗?”仲夫人想用路远难围着她。

    路尹尹满脸不在乎,“去就去咯,我去和爹说清楚,不是我要出去的,是路尹欢她们拉着我出去的,我从头到尾都是被害的,生我的气?他是老糊涂了还是被人吹枕边风了?”

    “路尹尹你!”仲夫人想不到她会如此反驳自己。她想伸手过来打路尹尹,教训她一番。仲夫人的手掌还没碰到路尹尹的脸,手臂却被她一把握住。

    嘟嘟也在路尹尹怀里龇牙咧嘴。路尹尹一只手不停地摸着嘟嘟的脑袋,一只手握着仲夫人的胳膊,“打我?”她从仲夫人的桌上拿起剪刀,对着她的手臂就是一划,仲夫人的胳膊顿时血流如柱。

    “路尹尹!你疯了!”仲夫人握着手臂喊着外面的人。

    仲夫人狼狈地叫着四周,路尹尹想到了苑夫人死后不到三日,路远难扶仲夫人为正妻,她想到了仲夫人明里暗里唆使路远难远离自己,说她是扫把星,有碍路家仕途。她还想到仲夫人风风光光,一脚踩在苑夫人的墓前的场景。

    仲夫人只当路尹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她什么都不记得,可她哪里会不记得。

    “将这个疯子围住!打她!打她!她疯了!竟然敢杀母!打她!”家丁们拿着大木棍,路尹尹一手按过仲夫人的手掌,一手拿着剪刀,对着她的手心。

    “谁敢过来,我就戳下去。我要在她手掌上开一个洞,谁敢过来一步,我就将剪刀扎进去。”路尹尹那些剪刀,按着仲夫人的手掌,双目通红。

    “天啊!疯了!疯了!你们快叫老爷来,叫老爷来!”仲夫人赶走他们,哆嗦着看着路尹尹。

    路尹尹用剪刀划着她的掌心,笑着,“怎么,你怕啊?怕疼啊?苑夫人快死的时候,你不是用剪刀戳破她的手掌了吗?。”

    “你,你怎么知道?!”仲夫人额头冷汗直下。

    “怕疼啊?不疼的。”路尹尹摸着她的手心,表情又狰狞又狠辣,路远难被一大群人请过来,他一进屋就看见仲夫人被按着手掌,上面路尹尹用一把剪刀抵着她。

    “住手!给我住手!”路远难喊道,“你要是敢伤她,你就不是我路家的女儿!”

    路远难看起来担忧万分,他对着路尹尹道,“你和你娘一样!不让人安心!你倒是比你娘更恶毒!竟然敢以下犯上!”

    路尹尹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路远难。上次见到他,他还在朝堂上说,“路家没有这样的女儿!路尹尹不是我路家的女儿。”

    这一次再相逢,他头一句话又是这样,有些人啊,真是死都不会变。

    路尹尹双眼通红,脸上也全是红色,她握着剪刀的手臂意已是颤颤悠悠地发抖,嘟嘟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惧意,它一个劲地“喵呜喵呜”安慰她,周边所有人都以为路尹尹是愤怒得拿不稳剪刀。只有嘟嘟看出来了,它的主人在害怕。

    “路尹尹我让你住手!”路远难的威胁更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仲夫人待你如同生母!她哪里不好!难道你的命格真如大师所说,你是个杀母弑父之辈吗!你病恹恹的过不久,为什么要托别人下水!”

    路尹尹听到这里她双眼放大,颤抖着的手突然稳了,她瞧着路远难,“你们路家的特色不就是以下犯上吗!”

    说罢她一剪刀插进仲夫人手掌,“啊啊啊!”仲夫人疼得大叫,哭天抢地,疼昏过去一般。

    路远难上来就是两个耳光,打在路尹尹的脸上。路尹尹又一次觉得她脱力了,半点力气都没有。

    见着仲夫人被人送进房去,她心下先是一阵极其爽辣的快意,说了句,“仲夫人,我等不到老天惩罚你了,我自己来!”

    接着便是一阵又一阵的惧意袭来,她抱着嘟嘟,冲出门去,浑身瑟瑟发抖。她方才拿着剪刀的手的手止不住的发抖,心要跳到嗓子眼。接着没有力气的路尹尹扑通一下跪倒在雪地里,抱着嘟嘟,低着头,佝偻着背,快要在冰天雪地里蜷缩在一起。

    嘟嘟“喵呜”得叫唤了两声,它嘴里呼出的满是奶香糕的味道。

    路尹尹蹭了蹭它的脑袋,用颤抖着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它,抖着声音说到,“嘟嘟不怕。不怕,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