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7号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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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傍晚,徐立冬才从审讯室出来。

    其实从他知道苏禾过来那刻起, 就无法再心无旁骛的做事了, 既想叫人来审讯室替换了自己, 又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待想到她可能是要跟自己继续说昨晚没说出口的那番话, 徐立冬立刻否定了叫人替换自己的念头,想着自己不出去,她就该回去了...

    哪知她还没走, 站在公安局外边一处不起眼的墙角, 一直在等。徐立冬脚步一顿,就在犹豫要不要过去时,苏禾已朝他走了过来。

    待近了,徐立冬才注意到她脸儿发白,眼底憔悴,四目相对间,见她明明朝自己微微笑了下, 可自己却并不像往常那样感到快活,相反胸口的某处角落像是被针刺了般,忽得疼了下。

    “还有没有事?能借一步说话吗?”

    徐立冬听她这样说了句, 心知是躲不开了, 点了下头,道:“去后边吧。”

    他说完, 苏禾已是先一步走在前头。徐立冬跟在后, 视线落在她手拎的篮子上, 眼前忽然闪过先前的很多次,她过来,也是拎了这个篮子,里头装过她送自己的心意...

    在操场的乒乓球台前站定,还是这个篮子,苏禾递给了他,说:“徐立冬,这个你拿着,里面是你上次给我买的皮鞋,还有润面油,雪花膏我已经拆开,就不给你了...”

    “你什么意思。”徐立冬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有些发僵,身体紧绷着,面对她递来的篮子无动于衷。

    苏禾见状,把篮子搁在了乒乓球台上,微微笑了下,说:“昨晚你走之后,我睡不着,把我们的事认真想了下,觉得还是不合适,分开吧。”

    她说完,见徐立冬一张脸已是隐隐发黑,不等他开口,就又道:“前段时间你去广州,公社开过一次政审大会,把孙家小嫂子打成yin妇,送去兰桥农场劳教,原因是小嫂子跟她那个小叔子在一块了...”

    徐立冬神色一怔,有些不是滋味的问:“你害怕了?”

    “别急,你听我说完...”苏禾柔声安抚了句,道:“我当时想,等你回来,我要把这事告诉你,以后你可能会因为我丢了工作,名誉扫地,但我还是要问你愿不愿意娶我,如果你不怕,我也不怕,你去哪我都跟着...然后你回来了,也知道了我跟范士军投机倒卖的事,我确实犯了法,也不是什么实诚人,我没什么好狡辩,现在我已经没有底气再问你那句话,就算你答应,我心里也愧疚,你很好,是我失德配不上你,何况...徐立冬你扪心自问,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之后,你还愿意丢掉工作,不顾名誉娶我吗?”

    说到最后,苏禾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再不发一言,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他回复。

    徐立冬张了张嘴,总觉心里有无数话在磙动,却因仍然夹裹着气恼而说不出口,再看她分明就是要跟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一时赌气,竟撇开了头。

    苏禾低头苦笑了下,再抬头时,已是和寻常无异,说:“我名声本来就臭,这下更臭了,徐立冬,以后我们还是不要有来往了。”

    她丢下这句,抬脚便走,几步之后又突然顿住了脚,却没回头,只是背着徐立冬,低声道:“还有铁路局的指标...如果能改,你留给别人吧!”

    徐立冬神色怔怔盯着苏禾离去方向,待一阵仍裹着寒意的风吹来,仿似能从人心口穿堂而过,徐立冬终于回过了神,扯了扯嘴角,视线落在被孤零零的扔在乒乓球台上的篮子,茫茫然的想:“这个女人,她犯了法,欺骗了我,已是破了我的道德底线和法律界限,我气她恼她,可她真要我分开了,我却没有半点松快,为什么会更加难受...”

    ......

    等苏禾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她才进门徐秋来就一轱辘迎了上来,小脸满是担忧:“嫂子,你咋现在才回来啊,吃饭了没有?锅里还剩了饭,我去给你热热!”

    见徐秋来往厨房跑,苏禾忙喊住,道:“别热了,秋来我...我太累了,想睡觉。”

    闻言,徐秋来迟疑点头,注意到她两眼通红,眼皮浮肿,显然是哭过的样子,懂事的没有追着问,而是乖乖道:“嫂子,那你快去睡吧,我把门闩上。”

    苏禾点头,胡乱洗了把脸上炕,走十几里路积攒下来的疲累在此刻铺天盖地袭来,大脑也如同被禁锢了般陷入瘫痪状态,她以为自己会难过到失眠,事实上并没有,这一夜,她睡的十分沉,再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听见外头传来“梆梆”声,苏禾穿衣出来,见徐秋来在剁猪草,忙走过去道:“放着我来剁。”

    徐秋来扭头看了眼苏禾,见她不像昨晚那样颓丧,便放心了,摇摇头道:“嫂子,锅里还有饭,你快去吃点。”

    苏禾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笑起来,连着两顿饭没吃,她确实饿了,去厨房揭开锅盖,见锅里剩得是半锅平时舍不得吃的挂面,上头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察觉到鼻子发酸,忙抽了下鼻子,盛了碗大口吃起来。

    待吃饱喝足,苏禾感到身上失去的力气又重新回来了,她把锅碗刷了,走到院里,拿过徐秋来手中的砍刀,笑着道:“去玩吧,我来。”

    “嫂子你...”徐秋来挠挠头,本想问是不是跟大哥吵架了,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错眼瞧见隔壁杨嫂子往他家走,小声道:“杨嫂子昨天来找你几趟哩,嫂子...她又来了!”

    说话间,杨嫂子已经到门口,苏禾知道她意图,不等她开口,已经道:“嫂子,有话进屋说。”

    说完,放下砍刀进屋,杨嫂子在后头跟了进来。

    一进门,杨嫂子便猛捉住了苏禾两手,央道:“他婶儿,你能带我去找冬子不?”

    不等苏禾开口,眼眶子跟着红了起来,哽咽道:“你哥在公安局...也不知道咋样哩!我想去看看他,你跟冬子走得近,在他面前能说上话,能不能叫他帮个忙,把你哥弄出来...”

    “嫂子。”苏禾打断她,无奈道:“实话跟你说吧,昨天我不在家,就是去了公安局,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哪还能帮你说上话!”

    “那咋办...”杨嫂子慌了神。

    苏禾反手握住她手,犹豫了下,道:“嫂子,要不你把那些钱交去公安局,或许还能减减罚。”

    杨嫂子愣了下,也不知是跟她男人商量好了还是什么原因,竟支支吾吾有些迟疑起来。

    苏禾看在眼里,不再多劝,只是道:“话我说到这了,嫂子你自个想清楚吧,到底钱重要还是你男人重要!”

    ......

    杨四海被抓那日,好些村人都在场,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几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整个公社。下地干活的时候,苏禾听他们背后谈论,直骂杨四海是走资派,破坏社会主义建设,又商量等杨四海出来了,要开政审大会,送他去农场劳教。而杨嫂子,平时十分嘴厉的人,这时候竟不敢吱一声,说是夹着尾巴做人也不为过了。

    苏禾看在眼里,再想到自己,难免七上八下,在不安的等待中,却迟迟没等来公安局传唤。

    起初苏禾以为是案子还没审完,直到这日,向杨嫂子打听之下,才知道早就已经结了案,杨四海被判刑半年,至于范士军,听说判了十年。

    “嫂子,你从哪知道的?”苏禾忙问。

    杨嫂子满脸愁容,唉声叹气道:“还能从哪知道?五叔过来说的,说这事闹得可大,都登报哩!”

    说到这,又苦着脸道:“他婶儿,怪我糊涂,听了你哥的话,我要是早听你的,把钱主动交去公安局,兴许你哥还能少坐几个月牢,现在可好,人钱两空!哎...他婶儿你干啥去?”

    苏禾头也不回,从杨嫂子家出来,直奔公社邮局,无视工作员的白眼,翻找到头几天的鲁山日报,见头版果然是有关范士军投机倒把的新闻,不止范士军,但凡涉案人员,名字都登在了上面。

    苏禾反复翻看了几遍,却没找到她名字,不由困惑起来。

    难道是她交了罚款,又主动自首,所以才没入刑?还是...

    苏禾脑海里忽得又蹦出另外一种可能,只是很快就被否定了。经过这事,徐立冬不厌恶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为她走后门。

    当然,她还不至于傻到去公安局求证,难道要她跑到徐立冬跟前求证,问是不是还关心她,所以为她开了后门?

    光是想想就觉得自讨没趣。

    转眼进入三月,时下招生在春季,再有几天,徐秋来就该报名入学,苏禾原打算等铁路局工作定下,就把徐秋来户口跟自己一块转到县城,这样就能带他在县城上学,现在看来,是没可能了。

    就在苏禾打算退而求其次,先带徐秋来去公社小学报名时,这日,乡里邮递员往她家投了封挂号信。

    是铁路局发来的入岗通知,叫她两天内去报到,现场分配岗位,若是逾期报到或者缺岗,责任自行承担。

    怎么回事?她不是让徐立冬把指标留给别人了吗?

    苏禾没法再装不知道,没耽搁的,带上那封挂号信就去了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