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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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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眼睛男率先道:“不可能!”

    他目眦欲裂:“就算你是异化人, 凭你一个人, 怎么能打得了斑鼠!”

    章材与何莉没有说话, 但俱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斑鼠, 性情凶暴,体积巨大, 一般的武器根本破不开它那身皮毛, 口径小点的枪也不行, 一只斑鼠至少需要15-30人的团队通力协作, 加上轻火力支援, 才有可能杀掉。

    且不说这少女一幅瘦瘦弱弱的样子, 这附近的建筑、道路也都基本完好,哪里像是发生过一场大战的样子?

    “别耍花样了,”眼睛男叫道,“我们愿意让你先割肉,已经够忍让了!”

    眼睛男并不相信这还不到他胸口的少女真的是什么‘异化人’,心中本就对章材的行为有所埋怨,况且,就算是异化人,他们可是有三人,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女孩吗?

    苏萌没说什么, 只是俯身捡起了地上的钢片。

    这块钢片在何莉摔倒的时候, 又落回血泊里, 此时表面已被酸雨腐蚀出了淡淡的印痕。

    眼睛男还在叫嚷:“你识相点的, 就赶紧捡了你的份走!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

    男子粗鲁的叫骂声中,苏萌将纲片抛掷出去。

    她并没有做出多么夸张的动作,是扬起手,仿佛捻着一片纸、一片落叶,就那样轻飘飘的掷了出去,钢片回旋着,而后笼罩漫天的雨幕,倏然从中裂开。

    那薄如纸的钢片所过之处,雨幕齐齐断裂,紧接着,它飞旋着穿入街旁的店面,好似划开一块豆腐那样,将半个屋顶直接削去,墙壁拦腰斩断!

    二层的临街店轰然倒落,直至此刻,巨大的鸣啸声才震荡开空气,气流轰鸣着,雨幕中腾起阵阵烟尘,紧接着,那块钢片又回旋着,飞至苏萌身边,被她夹住。

    被气流割开的雨幕又重新摔下。

    “我没说谎哦。”

    苏萌笑眯眯的扔掉钢片,这轻盈的金属落在地上,居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动声——因为整条商业街,所有人都仿佛被扼死了声音。

    “真的是我杀了那只斑鼠啊。”

    半晌,眼睛男发出一句无意义的:“啊、啊!”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居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是章材。

    男子仿佛见了鬼,眼睛瞪得几乎要脱眶,看看那宛如豆腐一样被切开的建筑,又看看苏萌:“这、你……”

    苏萌招呼起何莉:“何姐姐。”

    她指着斑鼠:“来吧。”

    “何姐姐?”

    何莉身边的小男孩拍了她一下,女子这才从呆滞中回过神。

    “多、多谢!”她惶惶不安的道了谢,再三踟蹰,才靠近了斑鼠,心神不宁的开始割肉。

    多么……

    何莉的手都在抖,她一边割肉,一边偷偷用余光瞥去,只见雨幕之中,少女只是安静的站着,并没有走开。

    多么惊人的力量!

    那令废土上所有生物畏惧的酸雨,于她而言,似乎只是普通的雨水而已。

    这难道就是异化人吗?

    过了一会,何莉把浑身所有的口袋全装满了肉,估摸着有快四十斤,实在带不动了,才遗憾的停下手。

    她转身一看,见苏萌居然在跟章材攀谈。

    男子这会好像已经镇定了些,拘谨的站着,苏萌问一句,他回答一句。

    “你身上这皮毛是什么?”

    “就、就是普通的貂皮,防水的……不过也挡不了几次酸雨。”

    “像斑鼠那样的动物很多吗?我是说变异了的。”

    “挺多的……”

    “你怀里是什么?”

    章材打开皮衣,露出一堆盒子:“就一些药……这不下雨了嘛,我们趁机出来找点物资……”

    “下雨?”苏萌捕捉到他话中一个关键词,“你们是特意等下雨才出来的?”

    “是的。”

    一道声音穿过雨幕,苏萌转过头,便见何莉站在她身后,目光复杂的打量着她,见她看来,女子收敛起情绪,解释道:“下雨的时候,变异动物们基本不会出来,比平时安全。所以我们大多趁下雨时走动。”

    “我们管这叫,雨潮。”

    何莉观察着少女听见‘雨潮’时的神情,继续道:“雨潮分很多种,酸雨、腐蚀雨、结晶雨、病毒雨……大致上,下酸雨的时候最轻松。”

    见苏萌了然的点头,何莉面上不显,心中震惊。

    ——这个女孩,她什么都不知道!

    雨潮从一年半以前就开始了,几乎是所有活过核战之后,在这废土上挣扎求存的人都经历过的,而这女孩却对此一无所知!

    不。

    不仅是雨潮。

    她甚至好像连一些最基本的常识都没有。

    何莉压下心底的疑惑,不管如何,对方那可怕的力量她是亲眼见证了的,她一点都不想开罪苏萌。

    “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何莉斟酌着字句,“我是尚台市人,对城里的事还是有些了解的。”

    苏萌这才知道,原来这座城市名叫‘尚台’。

    “你是本地人的话,”苏萌问道,“能跟我讲讲,尚台市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吗?”

    她轻轻问出这句话,而后章材、何莉,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何莉还好,一早就有了猜测,因此很快就控制好了表情,章材就不行了,他咂摸了半晌,忽而瞪住苏萌,好像看到了一个怪物。

    苏萌那个问题,其实根本就是在直白的问了:这末世是怎么来的?

    何莉压下心中的震惊,慢慢的道:“差不多是八年前吧,我在家里睡觉,突然被防空警报惊醒,才知道尚台市被空袭了。”

    “具体怎么打起来的,我们也不清楚,”女子脸色凄苦,“我在防空洞里躲了六个月,好不容易挨到了战后,结果事情却才开始。”

    “首先是磁场变化,通讯设备几乎都失灵了。”

    “接着天上就开始下雨。一下雨就大批大批的死人、死动物、死农作物。”

    “然后各种自然灾害也都来了,地震、海啸、台风、洪水……”

    何莉笑了一下,有种苍白的无力感:“我那时候才觉得,人类真是……太渺小了,我们的建筑,武器,设备……在自然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才打完仗,又连续遭遇灾害,”何莉道,“政府慢慢的,就控制不住了。”

    她低下头:“大约是第三年的时候吧,整个政治体系已经差不多崩溃了,各地抱团取暖,听说在首都那块还好点,其他地方都已乱了套。”

    “然后……”

    她神色复杂:“最恐怖的东西,也终于来了。”

    “核源病毒。”

    苏萌:“病毒?”

    “我不是搞研究的,”何莉叹了口气,“这名字也是别人告诉我的。”

    “这病毒很可怕吗。”

    何莉踟蹰了一会,才低声道:“它把水源彻底污染了。”

    苏萌一凛。

    “感染了病毒会怎样。”

    “死呗,”何莉道,“就跟狂犬病毒似的,发作必死,不过这病毒的潜伏期挺长,不发作的时候也没影响。”

    “我就是从那时起躲到地下道里的,”何莉自嘲的笑笑,“我知道政府已经完蛋,没有救援了,只能靠自己活下去,但我是个女人,不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是活不下去的。”

    “你刚才说,水源都被污染了,那你们平时喝的……”

    何莉点点头:“是污染的水。”

    她淡淡道:“不喝水,我三天都活不下去,喝水,还能活长点。”

    苏萌一时间没有说话。

    如果这位面的所有水源都被污染,等于是所有人体内都埋了个□□,虽然这样揣测对何莉等人来说比较残忍,但苏萌觉得,若是如此,这位面不会这样‘平静’。

    在面临必死结局时,只有少部分人能够把持住自己的品行,更何况是在一个秩序崩溃,没有管制的世界,正常的局面应该是到处都是罪人的狂欢,打、砸、抢、烧,人人都化身罪犯。

    “这病毒感染后,有救吗?”

    “有的吧,”何莉道,“据说净土有疫苗,没发作前打的话……”

    苏萌打断了她的话:“净土?”

    怎么冒出来一个净土?

    “这……”

    何莉讷讷不言。

    她这样的流民,整日躲在地下,饥一顿饱一顿的,末日之前的事情记得还清楚,等到了地下,地面上发生的事就不太知道了。

    只是净土、基地、异化人……多少是听说过一点的。

    “接着我来说吧。”

    沉默之中,章材接口道。

    见苏萌目光转来,男子打了个颤,又强迫自己挤出个谄媚的笑容:“我也愿为小姐你解惑……”

    “谢谢。”苏萌软声道,“何姐姐拿完肉之后,剩下的就归你们了,叔叔。”

    章材顿时浮出喜色。

    作为流民里较为强壮的青年男子,他在地面上走动的时间较多,把尚台市的基地资料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这会为了讨好苏萌,男子可谓知无不言:“咱们尚台市,沿海城市嘛,三面都是海,地变那会,震出了一道海湾,虽说还连在大陆架上,但基本是被海水包围了。是个孤岛城市。”

    “但也因为孤立的缘故,没那么多乱糟糟的人涌来,基地就五个。”

    又来了个‘基地’?

    苏萌抹掉脸上的雨水:“这个‘基地’又是怎么回事?”

    “……”

    章材脸色古怪。

    尚台市的五个基地,都是战后自行组建的,其实就是五个霸占城市的势力。章材自觉不是什么好人,但跟基地里的人一比,他都是圣人了。

    “咱们这样的,叫‘流民’,”章材舔了舔嘴唇,心中思忖着,该怎么对这古怪的女孩解释,“至于基地嘛,自然就是……”

    他才起了个头,便见苏萌倏地转过身去,凝神朝街道尽头眺望。

    章材住了嘴,一时间有些迷惑,半晌,他听见少女问道:“你们口中的‘基地’,就是那些人吗?”

    男子一怔。

    “什么?”

    他茫然的回问了一句,又过了数秒,忽然间一道发动机轰鸣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接着,何莉也听见了。

    这声音分明还隔着挺远,但两人如遭雷击,章材连解释都顾不上了,冲上刨下一块斑鼠肉,抱在怀里,便招呼着同伴:“快,快!基地的人来了!”

    何莉的反应也跟他如出一撤:“赶紧走!”

    女子跑到下水道边上,把盖子搬开,做到一半,想到了什么,转身望着苏萌。

    她犹豫了一会:“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苏萌:“……”

    下一秒,苏萌倏然从原地跳开,接着她仰起头,眉头微皱,看着……天空。

    一架无人机盘旋着,停在商业街的上空,旋转的机翼割开雨幕,发动机的嗡鸣声在街道中回荡着。

    无人机携带的红外摄像头闪烁着,章材发出了绝望的:“天啊,无人机!是白鸥基地!”

    男子的嘶叫声中,无人机的尾部忽然稍稍抬起,一股气流喷出,紧接着,苏萌猛然跃起。

    就在她跳起的瞬间,一枚小型炮弹旋转着从弹仓中发射出来,直冲着商业街的人群,只是眨眼间,□□爆炸开来,地面腾起一小股烟,腾腾蒸汽之中,苏萌听见何莉尖叫一声,随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此时苏萌已跳跃至半空,她一把抓住无人机,在地面上时看还不明显,等接近了,这机器显然是军用的,体积庞大,被她一拽之下,并没有摔下,只是略略倾斜。

    苏萌又伸出手,直接驾住了高速旋转的机翼。

    她的手与机翼相撞,居然发出金属之声,火星飞溅,苏萌略略用力,如撕纸那样,把一片机翼硬生生的扯了下来。

    无人机顿时失去平衡,僵持之中,一个红色的准星出现在苏萌的胸前。

    尖锐的破空之声袭来,只见雨幕陡然破开,一枚炮弹笔直的袭来。

    苏萌松开手,千钧一发之际,与炮弹错身而过,而无人机则被直接命中,于半空中炸裂开来。

    滚滚浓烟倾泻而下,燃烧着的金属碎片四散开来,苏萌落到屋顶上,她迅速翻身,先低头看了一眼街道。

    只见街中央一个半米的浅坑,周围是炮弹的残片,何莉等人倒在街边,倒是没生命危险,只是失去了行动力。

    空气中蔓延开硫磺的刺鼻气味,半空中的无人机燃烧着,划开一道滚着黑烟的弧线,猛然坠落于商业街一侧,延迟数秒之后,巨大的爆炸声冲破雨幕。

    气流卷起狂风,将雨水掀得四散,苏萌的发丝也被吹得飞起,她站在店面的屋顶,临风而眺,只见地平线上,一字排开的十几辆装甲车,如一道钢铁的洪流,朝她迫近。

    “何姐,何姐姐!”

    苏萌低下头,只见何莉队伍中那名瘦小的男孩,跪在女子身边,轻轻摇晃着她的身体,语带哭腔。

    “哈哈哈!”

    一个尖锐的笑声,突兀的响起。

    苏萌转过头去,只见先前那名眼睛男,瘫坐在一堆瓦硕之中。

    他之前被苏萌吓到,躲到了临街的店铺之中,这会居然没受什么伤,正癫狂的笑着。

    “无人机、地对空导弹……真的是白鸥基地!”他自言自语的,“完了,全完了……我们都要死了!”

    忽然间他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住了苏萌,神情中绝望又带着些快意。

    “臭婊-子,”眼睛男的眼中全是恶意,“你再撒威风啊,白鸥基地的人来了……你也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