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查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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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家姑姑最后还是一咬牙,将钱交了,一个字,治!

    顾家姑父真的很失望,眼看着他们交的钱一天一天的减少,可是另外的两家像是没有反应一样,老太太的小女儿半个月会来一次医院,带着自己做的一锅蛋糕,顾爸爸是负责一天三餐。

    顾家姑姑的脸迅速瘦了下去,可是半个月后医生摇头,说已经扩散了,还是回家吧,在花多少钱都没用了,顾家姑姑摊在地上。

    顾妈妈回到家之后风凉的说着:“你看吧,幸亏当初我们没花钱,不然都扔海里了……”

    “你能不能别说了?”顾爸爸吼了一声,他真的很烦,顾妈妈想着这次就算了,念在他心情不好的份上放过他,进了屋子去看女儿的功课做的怎么样了。

    日日夜夜的深爱,深如大海般的纯爱,顾安宁拉住奶奶的手,要记住,拼命记住此刻。

    顾奶奶还是回了老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说白了就是在挨日子,顾安宁放学回来就拉住奶奶的手,然后在做功课,相伴多年,日日相伴,她对奶奶的爱已经超越了母亲,甚至在内心深处这个就是她的母亲,她的妈妈。

    从梦中惊醒,满脸的汗水,顾安宁马上去看身边的人,握住奶奶的手,确定奶奶的手还有温度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顾奶奶的精神越来越萎靡,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时间不多了。

    安宁放暑假,她整日陪在奶奶身边,拉着奶奶的手,不肯松开。

    顾奶奶疼的时候会用力的去握她的手,她总是反复交待着:“安宁……答应奶奶要好好读书……”

    顾安宁低着头,倔强的不肯回话,心里很苦,不是疼,而是苦。

    “为什么不回答……”顾奶奶的声音里含了一丝懊悔,生平第一次她伸出手打了顾安宁,一巴掌打在她的头上:“奶奶要你好好读书……”

    顾安宁死死咬住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着,唇中有血的腥气,不念书,只要不念就可以将钱省下给奶奶治病,不念。

    顾奶奶气得脸色惨白,那一巴掌打在安宁的身上疼在她的心里,她养大的孩子,她怎么会不知道顾安宁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已经活够了真的活够了,女儿花了那么多的钱,她太罪过了,她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指向顾安宁,发红的双眼满是眼泪,想骂她没出息,可是却骂不出口。

    “我在问一次,你念不念……”

    “不念……”顾安宁咬死口,念书有什么用?念书也唤不回奶奶的命,她不念。

    和大多数的人一样,顾奶奶的眼中都是失望,她笑了两声,然后躺在炕上不在说话,不吃不喝,无论顾安宁怎么求,就是不吃,顾安宁也分不出奶奶眼中的到底是失望居多还是厌恶居多,奶奶的眼神像是刀子般的刺像她的心窝,她恨死自己了,恨死自己了……

    “奶奶求求你吃饭吧……”顾安宁将饭菜放在炕上。

    顾奶奶用尽了最后的一口气将饭菜全部推了下去,碗和碟子全部砸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顾家姑姑从厨房冲进来,冷眼看着顾安宁,根本就没问发生了什么,伸出手就推了过去,骂着:“你奶奶还生病呢,你想气死她吗?你个白眼狼不想想是谁把你养大的……”

    顾安宁狼狈的退了几步,就那样低着头,手里攥着一片碎片,此刻就好像一把刀刺进了自己的身上,意识已经全部飞散了,这样就不疼了……

    顾家姑姑心里所有的痛全部爆发了出来,没有她,老太太会生这样的病吗?都是累的,想起老太太坐在炕上自己吃着土豆,顾家姑姑已经陷入了疯狂的状态,她在也骂不出来,全身抖着。

    顾安宁低着头,顾奶奶脸上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淌入枕头中。

    顾奶奶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真的太累了,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只是不甘心啊……

    很久很久,黑暗中等待了很久,终于听见有人在她的耳边说:“奶奶,我念……”

    清晨的时候,顾奶奶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从小窗子冲照射进来,顾奶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她迎向阳光,眯着眼睛。

    “妈……”顾家姑姑有些惊喜,上前去拉老太太的手,是不是老天爷听见她的请求声,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

    “奶奶……”

    顾奶奶将她搂入怀,嗓音在安宁的耳边呢喃,她的声音像是羽毛般的温柔。

    “安宁要做一个勇敢的孩子,不要怕你的身后还有奶奶,不要说谎不要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就自己对得起自己,不要去计较,奶奶相信我们安宁是最好的孩子,是奶奶的骄傲,奶奶留给你的东西要藏好,不管谁对你好,不要轻易的去相信别人……”

    “奶奶……”顾安宁满脸的泪痕。

    顾奶奶拍拍孙女的背:“奶奶已经活够本了,我有这么孝顺的孙女,我们安宁啊那么小的时候会帮奶奶捶腰,给奶奶倒水,对奶奶说奶奶你累了,奶奶……知足了……”只是……只是舍不得这个傻女。

    顾安宁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她回家的画面,可是不是这种。

    奶奶……

    顾安宁伸出小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奶奶的白发,轻柔的,一声一声的呼唤。

    奶奶……奶奶……安宁在这里……

    这一刻成了她一生的噩梦,顾安宁跪在地上,奶奶生前所有的嘱咐和所有的思绪撕扯着,奶奶的嘱托像是一幕电影,反复的播放重播,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因为梦是假的,可是此刻却是真的。

    顾安宁看着奶奶被人抬了出去,安宁推开钳制她的姑父追了过去,扑在奶奶的身上:“不要带走我奶奶,不要带走我奶奶……”

    顾爸爸和顾妈妈别开眼,顾家姑姑扯开略微干涩的唇瓣,无力的挥着手:“把她拉开……”

    顾安宁被姑父给抱开,她张着手臂,下辈子下辈子还做我的奶奶……

    顾安宁咬了姑父一口,姑父手背一吃疼,放开手她追着抬着棺木的人,就差一步,只差一步,可是忘了脚下还有门槛,安宁狠狠摔在地上,无力的看着奶奶被带走,外面树上的花开了,被风轻轻一吹落了一地,风在一吹,一瓣吹入她的口中,竟然是苦的。

    明明是那么大的太阳,可是她的身体在发抖,好冷真的好冷。她的春天已经被带走,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不是梦……

    安宁将脸埋进全是土的地面,她以为只是一个梦,以为只要梦醒了就会烟消云散。

    阴了一天的天空,终于下起了漂泊大雨,豆大的雨点打在地面上,反弹起,溅起水花。

    顾安宁握紧小拳头,站起身冲了出去。

    “安宁……”姑父在后面叫着。

    顾安宁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她的心好空,好空……胸口窒息般地难受。

    顾奶奶是土葬,顾爸爸他们冒着雨挖好坑,谁也没想到明明阴了两天,憋了两天老天竟然选择在今天下雨,大伙将顾奶奶的棺木放了下去,填土,泥泞的黄土一锹又一锹的扬在棺木上,顾安宁只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奶奶还可以从里面出来,顾爸爸将土最后扬在棺木上面,顾安宁用手去挖,她奶奶没有死……

    顾依宁去拉顾安宁,可是顾安宁依然挣扎,她想都没有想,狠狠在安宁的背上拧了两下。

    知道她们感情好,可也不用这样表演吧?哭哭就得了,没完没了的忍人嫌,烦人。

    “你够了,闹了一天你不累看着的人还累,谁不伤心就你这样哭死哭活的,要不然你也跟着去算了……”顾依宁推了顾安宁一把,顾安宁跌在土堆前,心口被切割成了两段。

    顾安宁跪在地上,雨水从她的头顶浇下顺着脸流下,顾爸爸的脸绷着,顾家姑姑也跪在一侧哭着,顾爸爸别开脸擦掉眼泪,顾海涛小声的嘟囔着:“死了就死了呗……”顾妈妈拧了他一把,顾海涛甩开妈妈的手,被妈妈继续按在地上跪着,小手揉着自己的膝盖,好烦呢,什么时候能完事?

    安宁不敢想,如果奶奶不在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敢想。

    可是奶奶说,要她好好活下去,带着奶奶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安宁知道奶奶一定对她十分的失望,因为她真的很伤心,太伤心了,她喊着奶奶,喊奶奶,希望奶奶原谅她。

    奶奶去世两天了,这次她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安宁站在山上,四周都是野草,高高的野草,盖过了她的膝盖,她坐下身抱着腿,看着远方,一阵风吹过来,沿着一个方向野草像是流水一样顺延。

    安宁看着天空,半眯着眼睛,太阳晃的她眼睛好疼。

    回忆如野草一般疯狂的冒了出来,过去和奶奶站在这里,拉着奶奶的手看着太阳,看着这个世界,可是现在只剩下她自己,陪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回忆里有自己的笑容,有奶奶的笑容,奶奶抱着她,给她指向远方说,那里就是她的家,如果在回家和奶奶之间必须做一个选择,那么她不回家了,不回家了……

    山的那一边是海,有海浪的声音掀起。

    有风声有海浪声,有奶奶祝福的声音……

    顾安宁站起身,头发被轻轻吹起,沿着风的方向轻轻飘扬着,飘扬在半空中。

    “奶奶……”顾安宁双手放在唇边大喊着。

    她的前面出现一个老太太牵着孙女,两个人用手指着天空,笑的那么开心。

    奶奶的坟前有像苞米叶子似的大叶子,迎着风晃动着。

    顾安宁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奶奶,安宁走了……

    安宁听你的话,好好念书……

    奶奶,再见!

    ……

    寄一份问候给远方的童年

    想念那张满是纯真的脸

    可以哭过就笑从不曾算计

    幸福离的多遥远

    寄一份心情给久违的青春

    想念那个敢爱敢恨的人

    相信忠于感觉会快乐一些

    宁可受伤不肯说谎言

    查无此人,他们说查无此人

    童年只剩一张黑白的照片

    提醒我在逃离保护以前

    我有过一个简单

    却又美好的世界

    ***

    顾安宁紧紧握紧手心,手心里只有一张小小的一寸照,黑白照片上面只有一个梳着齐发,带着微笑的老太太。

    她缓缓的走,行走在一片野草中,所有的野草像是在为她送行,顺着一个方向连成一片。

    山上站着一个老太太的虚影,眺望着远方,每一次顾安宁放学就是从这个方向回来,奶奶的心肝在天涯!

    生命于人只有一次,无论怎样,希望我的安宁勇敢的活,坚强的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