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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谁是谁的梦之第二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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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曰:因爱故生忧。

    睁开眼睛,不知道是刚从梦中醒来还是刚开始做梦,脑袋刺痛,随着乱糟糟,我蒙着眼睛,赤着脚还是拖着拖鞋走到学校的道路上。太阳很大,撒下一地的刺眼,阳光象一分、两分的硬币一样,铺满了一整条灼热的柏油路,滚动、落下、跳起……我匆忙的想趴下来拣,头像裂开一样,疼,我就抱着头,满眼的硬币就成了蝗虫,龇着牙,流着长长绿绿的黏涎,从我眼睛里钻进来,满眼都是,黑糊糊的一片,我能感觉到,它们用长着倒刺的长腿撑开眼皮,豁开眼球,沿着一条条血管钻到我的身体里,一只、两只、一群……血管越来越粗,砰砰的跳,咯吱咯吱,啃骨头的声音,咯吱咯吱,咬脑子的声音。身体里一片欢呼声。不怕,不怕,这是在做梦,每当我做噩梦的时候,我都会这样跟自己说,真的,然后就不怕了,也不疼了。我真的是在做梦!肚子里阵阵抽搐,明明满满的蝗虫,可我感觉很饿,好象满肚子的青草一样。我就到了饭堂,我跟打菜的说我要鸡腿,他不理我,我就自己拿了两个鸡腿,他还是不理我,他看不到我,在梦里我想什么就是什么,他真的看不到我,我真的是在做梦。

    “你是流氓。”

    “老子就流氓了,怎么样。”

    我狠狠的咬了口鸡腿,满足的感受着大块的尸体沿着食道流到肚子里,混合着青草,流到肠子,变成黄黄绿绿的一条。顿时浑身轻飘飘的,有了继续的力气。

    前面,再前面,是我熟悉的网吧,吵吵嚷嚷的人声伴随着王菲的歌声。我来到老板面前,掏遍了浑身的口袋,还有10块钱,只有10块钱,我又把钱攥回了手心里,灰溜溜的走了出来,老板看都没看我一眼,像我这样的人太多了。

    还有一个星期才到月底。每个月,父亲都会把一分、两分的钱换成一毛两毛再换成一块两块再换成十块再换成三张百元大钞,用信封寄过来,从此我发现百元钞票原来如此……羡慕人家的银行卡,可我没有,我只有一张学校发的饭卡。

    打电话叫父亲这个月早点寄钱过来吧?

    “你个寄生虫。”一个声音突然说。

    “谁是寄生虫了,我是天之骄子,我是大学生呢。”另一个声音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嚎起来。

    “哧……”另一个声音不说话了,只是冷笑。

    最近不知怎么了,脑袋里经常有两个声音在打架,就像脑子被分了两半一样,疼。我捂着脑袋,疯子一样在路上挣扎,没有人,也没有人理我。太阳更加刺眼了。最近很怕太阳,我就躲躲闪闪的来到了学校后山的树林里,黑黑的树荫,让我满足的叹了口气,顺便放了个舒服的屁,一股青草混合着动物尸体发酵的气味。小山上没有槐树,只有松树,柏树也有,一颗挨一颗,密密麻麻的树荫,密密麻麻的树叶,软软的。一阵风来,突然莫名的一股凉意,我裹了裹新买的左丹奴的T恤,跺着脚,身子慢慢蜷了起来,冷吗?我无可救药的想起了那个飘着大雪的山村,那个春天花会开,秋天落叶黄的小山村……

    昏暗的油灯下,父亲抽着旱烟袋,滋滋的声音,烟头明明灭灭,灯火摇摇晃晃,桌子上鲜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显得金光闪闪。母亲埋头往一个包里放东西,我眯着眼睛装睡。哎……一声叹息,父亲磕了磕烟袋,站了起来,板凳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咯吱。母亲回头看了父亲一眼:“你轻点,别把孩子吵醒了。”其实我没睡着呢,看着桌上的金光,我的手心里全是汗,兴奋紧张梦幻。从屋顶那破了的一个小洞里我看到天上有许多星星,爷爷说天上的每个星星都是一个人的魂,我的是哪个呢?最亮的那个!我看到我成了科学家,埋头演算什么,我成了工程师,在盖一座座的大房子,我又成了一个将军,在炮火中指挥千军万马斯杀,突然子弹钻穿了脑袋,疼,我要死了吗,身子慢慢的向后倒,我突然睁开眼睛,是梦,又是该死的梦。

    “银蛋,该起床了。”父亲摇着我的脑袋说。

    我真佩服我这个不识字的父亲,在我哥哥出生的时候就好象能知道以后一定会有我出生一样先知般的给我哥取名叫金蛋我叫银蛋如果我还有个弟弟那一定就叫铁蛋可惜不是弟弟而是妹妹所以她叫铁花。我起床,父亲在往爷爷造反成功后发的那个帆布袋里装我那身只在高考的时候穿过一水的中山装,娘在灶房里做早饭,妹妹象只小狗一样趴在娘身边的的一堆桔梗中,咬着一根草根,闪光的眼睛盯着灶堂底下。

    “娘,什么时候才好啊。”

    “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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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灭的桔梗灰烬中焙着几个红薯,我掏出一只来,左手倒到右手,右手又倒到左手,如此反复几次,再烫的热度,也慢慢凉了下来。

    喝完娘做的疙瘩汤,爹推出从大伯那里借来的自行车,黑夜中,我迈出了离家寻梦的第一步。

    父亲推着自行车像头老牛拉的破车般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在前面慢慢走,我跟在后面。回头,微微的星光和灯光中,娘满头的白发在无风飘舞,身边妹妹嘴里咬着半生不熟的红薯头拉着娘的衣角。娘老了,我记得以前跟在娘身后走路是种享受,她的大脚板一刻不停的擂在地上,像咚咚的敲鼓,我是那鼓上的跳蚤,蹦起落下轻飘飘的。现在,娘的脚依旧不停的擂在那片地上,可我却飘不起来了,是娘老了?是我重了?只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窝窝。

    我转过身,黯然决然毅然欣欣然的快走两步赶在咯吱声前。父亲闷声不响的跟我在后面推着自行车走在大伯家那高大的屋檐下,咯吱声吵醒了里面的大黄狗,立刻雄壮的吠叫声混合着大伯如雷般的打鼾声还有排出动物尸体发酵的气体的声音三维立体而来。狗吠声太大,盖过了大伯的打鼾声,于是只剩下狗吠了,然后听到大伯呵斥大黄狗的声音。父亲弓着背,下意识的摸了摸左手手臂。

    “我是村长,我家的大黄就是保安队长,保安队长打人不犯法。”

    大伯叉着腰,指着流血的手臂上还挂着大黄的父亲的鼻子说。父亲就蜡黄着脸回家了。“狗日的。”父亲使劲的摇晃摇晃自行车,发出更大声的咯吱。“你家老二出息了,给咱村长脸了,这辆自行车借你明天去送送银蛋去吧。”看着猪头般的脸上挤出和蔼的微笑和扭着肥大的屁股慢慢走远的大伯我这个木讷的父亲楞了半天后终于明白了。父亲狠狠的朝高大的门楼上吐了一口浓痰,“嘿嘿,狗日的。”里面静悄悄,狗和大伯都在沉默。父亲咣咣的晃着大伯家的自行车,佝偻的背越走越挺拔……

    爬过一个山坡,转一个弯,再爬上一个山坡,我转头,黑黑的家乡披着柔和的月光和闪烁的星光,像极了蜷缩着抽烟的父亲——容光焕发、忽忽闪闪。

    “爹,别送了,前面我自己走吧。”

    “再送送吧,前面路黑,不好走。”

    我执拗的拿下草绿色包,迈过了父亲,没回头。前面是山,黑黑的;后面是父亲,柔柔的。在那个冷冷的有路边野草滴着泪珠的9月的黑夜我越走越远。

    翻过几座山,趟过几条河,迎着早上的阳光我来到镇子上。坐在那辆几天才发一班破破烂烂但是唯一的一辆大哥几年前也一样坐在里面把拳头重重的搁在黑糊糊的玻璃上对我说好好干的汽车里,看外面,一片模糊。终于,在放出一个长长的老屁后,我和车在烟雾缭绕中绝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