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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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昭宁正在思索时,却被从厢房中冲出来的两个表姐团团围住,她们抱着她,又哭又笑地道“昭昭,咱们活下来了,咱们真的活下来了”

    姜芫给她擦去脸上的乌黑痕迹,眼泪不停地流下来“你真的救了我们,昭昭,你真好你真好”

    谢昭宁这才从回忆中缓过来,看到她们年轻的脸,脸上微有的脏黑,想到方才命悬一线的紧张,她差点也以为,自己是活不出这里了。此时精神才彻底放松下来,也回抱住两位表姐,泪水竟不觉滚滚而下。

    这时候雨也停了,天也亮了,破晓的第一缕晨光落在屋檐的翘脚上。她看到那初升的晨光,遍洒在屋脊上,洒在地面的水凼上,金亮的黄澄澄的一片。她心中一股感动也油然而起,她真的将两位表姐救下来了她们都活着看到了这个初升明亮的太阳

    两位表哥跟在表姐们身后,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姜焕明想到毕竟是自己招惹的灾祸,随意收留旁人差点导致弟弟妹妹们出事,很是自责。姜焕新则想到方才他还怀疑谢昭宁,如今却是被人家所救,如何好意思。但两位表哥也都跟在表姐们后面向她道了谢。

    仆妇们也都涌出来,大家热议着,有些去收拾焦黑一片的庭院,有些胆大的从屋中拿了草席出来,先将那些焦黑尸首盖起来,准备马上去报官。

    不过姜焕明也左右看了看,多问了句“这后院的护院如何不见了”

    姜茜和姜芫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又是之前那个说过火油的年长仆妇走过来道“奴婢方才听徐庄头和大郎君汇报,说是咱们庄子这几个月闹黄鼠狼,想着几位娘子郎君要来,徐庄头还特地增加了后院的护院人手。但似乎是因昨夜下大雨,隔壁庄的麦田要被洪水淹没了,大郎君听了便说,先抽调护院去将那边的田保住,眼看着就是春小麦收割的季节了,总不能没了收成,让佃农们饿肚子。”

    姜焕明一听便点了点头,他还以为是护院们玩忽职守,原是大堂兄抽调了去,那也情有可原。毕竟这样危急又诡异的事,谁能事先预料到。

    谢昭宁听了仆妇的话,却有了警觉。

    她可并不觉得姜焕然只是为了什么抢救春小麦前院后院都有护院,为何要调后院的护卫,仅仅是想着前院更需防御不成可偏不巧,这帮人却是从后院而来的

    但是姜焕然这么聪明的人,竟想不到这个,竟将后院护院全部调走一个不留他就不怕真出什么岔子

    方才仆妇说,徐庄头向姜焕然汇报的时候,提及近日田庄闹黄鼠狼一事,姜焕然听了,便决定抽调后院的护院去抢救冬小麦。谢昭宁想到这里,又突然想到傍晚时分,仆妇们特意捧到屋子里来,叫她吃的各种果子

    她脑中白光一闪而过,姜焕然是故意的

    他定是早就从大舅母那里知道,她对黄鼠狼惧怕至极,见都见不得,所以才设下此计,调走了护院,还叫人将果子端到她屋里来,就是想将黄鼠狼引到她屋子里。对旁人来说,此法许是

    幼稚无用,黄鼠狼毕竟不伤人,可姜焕然知道黄鼠狼乃是她死敌,她若遇到了,定是会吓得不能安生。要是再知道是他所为,便更会讨厌他了。

    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厌恶他,不想嫁给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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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昭宁想到此处,深吸了口气。她知道姜焕然不喜欢她,也决不想娶她,可是他又是这样的人精,不会明面表现出对她的厌恶,叫大舅母、祖父训斥了他。所以便在背后使这些阴招,上次一句话引得她烧了厢房,这次更是过分了,竟将后院的护院调走,不过是为了让她更厌恶他,彻底打消念头罢了

    想到今晚遇到的种种之事,怒火在她心中腾腾烧起。

    此时两扇门传来咚隆的声音,竟不等她们把门打开,直接从外面撞断了木栓,随即一大群护院涌了进来,姜焕然快步走在正中间,他的装束也有了些改变,一身墨蓝色劲装,头发竖起发髻,五官俊雅,腰间跨一柄长剑。仿佛刚经历过一次打斗,比平日的清雅多出几分凌厉之气。

    看到大堂兄终于来了,姜焕明二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喜极而泣连忙上前道“大堂兄,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咱们这一夜是怎么过的”

    姜焕然怎会不知发生了什么在察觉那车辙不对之后,他便立刻派人回去报信,同时还安排人沿着车辙一路找去,发现了沈通判家被灭门一事,心里更是紧张,这等亡命之徒,倘若遇上了田庄的弟弟妹妹而他却因一己之私,抽调走了田庄的护卫,若是他们谁当真丧命了,那他才真的要自责一辈子了。

    他来得这般迟,则是因在路上遇到了一群从后方奔袭而来的玄衣人,似乎是增援什么人的模样,可这些人二话不说就冲上来对他们下手,个个武功精深,但姜焕然岂是一般人,指挥护院结阵以对,不仅对付了他们,竟还抓住了二个人,只是他们咬碎了臼齿中的毒药自杀了,如此一耽搁,才来迟了。

    当他到门口时才发现,那车辙竟真的通向了后门,心已猛地沉了一半,迫不及待叫人将门撞开。此刻他迅速将院内扫了一遍,发现虽遍地焦黑凌乱,且有打斗的痕迹,院中似乎还堆着不少尸首,但是要紧的弟弟妹妹,还有昭宁表妹都没事,心里才松了口气。却又疑惑了起来,既然有打斗,护院又被调走,他们是怎么得以全身而退的

    姜焕然看了看两个正你一言我一语,向他纷乱叙事却讲不清重点的堂弟,觉得绝非他二人做的。但两个堂妹自幼长着深闺,遇到这样的局面,没吓着已是不错了,更不可能脱险。只有谢昭宁但,能是谢昭宁吗她又会做什么

    姜焕然看向谢昭宁,只见她发丝微有凌乱,眼睛有些发红,表情却十分冷静,便笑着道“昭宁表妹,你能否叙说一二,这从头到尾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昭宁见他竟又带着她惯见的那样的笑容,心里更恨了。他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有几分焦急,知道她们没事了,倒是又放松了对吧她也笑了道“不过是方才,两位表哥放了那些人进来,我们差点招致杀身之祸罢了。”

    姜芫则道“昭昭说得太简单了,堂兄,若非方才昭昭机智,我们恐怕都没命了”

    此时谢昭宁却笑了笑道“焕然表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她找自己又有什么事

    姜焕然并不明白,莫不成是事发之后想叫他安慰一二此事他理亏在先,姜焕然还是笑道“自然的。”说着提步向谢昭宁走了过去。

    谢昭宁也提步朝旁侧的假山后面走去,那假山是太湖石堆砌而成,修得高高的,上面颇有雅趣地设了藤萝,蔓蔓幽幽,再一旁是一株高大的垂柳,万千的绿丝绦轻拂,将那墙角掩成一块小角落。

    谢昭宁穿过绿丝绦走进去,垂柳拂过她的头和肩,姜焕然也跟着走了进去。

    待她转过来,方才脸上那虚假的淡笑完全消失了。不过姜焕然仍然保持着他面对旁人时,完美无瑕的微笑,问道“不知表妹”

    可他话还没说完,谢昭宁抬手一巴掌就抽了过来,啪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姜焕然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愕然地瞪大了眼,看向谢昭宁。方才,他没看错吧,谢昭宁竟然打了他一巴掌

    他并不是没有能力躲闪,只是一时之间太过突然,他竟忘了躲闪。谢昭宁的力度自然不会太大,可毕竟是那样狠的一巴掌,自然也疼,他又从小被姜家寄予厚望,聪慧到极点,又很快成了少年解元。就是母亲、祖父都极少打他。谢昭宁,竟然打他

    姜焕然有些不可思议“你”

    他这句话话音还没落,谢昭宁又是一巴掌抽过来。姜焕然这次还是没躲,另一侧脸又受了她一巴掌

    看到这位未来的大佞臣,任性妄为玩弄人间心中没点道德底线,却又被世人所追捧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表哥,俊雅的脸上浮现出两个巴掌印,谢昭宁心里觉得十分痛快

    她就打他了,他只顾着达成自己的目的,弃众人利益于不顾,让她们陷身于如此险情之中,他难道不该打吗也许他未来更是厌恶了自己,让这样一个未来会如此厉害的人厌恶自己,或许不是好事吧。但他要厌就厌吧,反正厌她的人多得是

    她冷漠道“焕然表哥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一打”

    姜焕然有些怔地看向她,灿灿明日在她背后升起,将她的肩背都镀上一层金光,她柔软的脸上,甚至都能看清细微的绒毛,而她的一双眼眸灿灿如日,竟露出逼人的光芒,一时叫他无言以对,不能直视。

    谢昭宁走近了一步,继续道“你自小聪慧,你是解元郎,这天下的人都应追捧于你。可你呢不过是因想算计我,做出如此之事,差点害了大家,你便是该打表哥可知昨夜之惊险,可知我们如何努力才能逃过这般险境表哥不过是不想娶我而已,可问我可想过嫁给你,何必做出这样多的事来”

    背地里的心思被她这般一语点穿,姜焕然突然发现自己平日的伶牙俐齿竟丝毫发挥不出来,成了笨嘴拙舌,他顿了顿道“我”

    谢昭宁才不管他是否回答,再度逼

    近了一步,而姜焕然竟在她的逼迫下往后退了一步。谢昭宁又继续笑道“表哥自觉自己聪明,可以随意玩弄于旁人,也许表哥是对的。但是你这样的人,日后进了朝野,当真于黎民有福吗,你不谋害苍生,恐怕就要谢天谢地了今日之事你对我做了,来日便会对天下人做。我告诉你姜焕然,这次我与你算了,他日你若再犯,我也决不会饶了你”

    她的话铿然有力,眼眸映照着初升的旭日,更是明亮得叫他不能直视。在这样明亮的眼眸下,姜焕然发现自己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甚至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他顿了顿,若是旁人敢打他,他自然是千百倍地还回去,可是,现在他全无这样的念头,他看着谢昭宁眼眸中燃烧的怒火,他甚至想对她道歉。

    他觉得自己是应该道歉的,虽然他从不曾对人道歉过。

    年少时他因觉得堂弟不尊敬他,戏弄两个堂弟,致使两个堂弟闯下大祸被罚。当时祖父罚他跪祠堂,他桀骜地跪着,祖父用藤条抽得他遍体鳞伤,被心疼他的乳母扑上来护他。叫他道歉时,他也一个字都没说过。

    他想,我并非刻意作乱。而是总都是你们世人对不起我,我才使计反击,我为什么要道歉每一个被他这样算计过的人,他都是这般的想,我凭什么要道歉

    可是这次呢谢昭宁又做了什么她说过要嫁给他吗只是仅凭偷听一事,他便认为她对自己有意,所以才想算计人家不喜欢自己以至于竟算出如此纰漏,虽然这样诡异之事谁也想不到,可是当时情况如此危急,若非谢昭宁机智应对,恐怕现在就是他抱憾终身了

    他嘴唇微动,正想说出道歉的话时,外面又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护院的踏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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